雪下了一天,整个山村已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不时传来“嚓嚓”的声音。是竹子被大雪压断的声音。雪没有停的意思,那声音仿佛是告诉人们它那势如破竹的阵势。不时还带着“唰唰”声,是积雪从松枝上滑落。
雪,皑皑的雪照亮了整个夜,可以看见青松那充满生命力的绿色在与自然界的抗争。从散落的人家窗户里透出煤油灯的微弱光亮。山里的人都没有睡的意思,火坑里的柴火烧得很旺。
明天过年了,一家人充满了详和,小孩们渴望过年,期盼的眼神等待着时间的到来。大人们想着自己的心事,他们有小孩们没有的心事,有烦恼、有责任,所以他们的心情并不轻松。更有些怕过年!过年吃什么?给小孩的压岁钱哪里来?又到给小孩们做新衣服啦?明年的收成还不知在哪里?
那条把山里人的向往一直延伸到外面的路上,一个影子伴着“吱吱”的声音慢慢地朝山村的方向移动。两行脚印在雪地里留下一串深深的伤痕,尽管伤痕很深,很快被掩盖,后面的人很难再看见那深深的伤痕,它已被埋在了心里,如果有人去找寻或去经过,曾被掩盖的地方,把新的东西小心意意地掀开,用心去看,那深深的伤痕已是永远的烙印,无论经过多长的岁月也不会将疤痕愈合。
人影子伴着“吱吱”的声音在雪地里将一串深深的伤痕留在了那间小屋。小屋就靠路边,门前有一棵梅树,昨天梅花开了一树,娇艳欲滴的梅花经不起暴风雪,梅花在暴风雪摧枯拉朽中陨落。小屋属正三间,点型的南方农村“三柱二瓜”木房。两头住人,中间堂屋是过年祭祖及婚嫁、丧事时用的,正房的左边是篱笆墙做成的厨房,厨房的门是竹片夹成篱笆用牛皮纸糊的。尽管门已是千疮百孔,风不感受门的撕心裂肺,风从破损的牛皮纸缝中穿梭发出呼呼的尖叫声,把口子撕得血淋淋。
两口铁锅架在黄泥巴与石头垒成的灶上,坐东向西冷冰冰地矗立在厨房里。厨房里没有什么,只有一件木制的厨柜,厨柜里存列的是土巴碗。一个已没有把的盐罐。厨柜的脚三边显然是用石块垫着以保持平稳,厨柜斑痕累累、很旧很旧。厨柜与灶中间是一口敞口形的缸,缸里清澈的泉水影着人的倒影。灶的左边是火坑,火坑里的松疙瘩很大,火借风势燃得很旺,“嘣嘣”地火星不时飞溅。火光把人的脸烤得通红通红,又大又火红的松疙瘩向征着山里人来年的年猪,就是山里人的向往。
二哥的母亲脸上有一道泪痕。眼泪往二哥母亲脸上划过,湿了又烤干、干了后又湿、湿了又干。很明显的泪痕印在二哥母亲饱经风霜的脸上。泪水流过,二哥的母亲没有擦,一直也没有做出要擦的任何反应。
二哥5岁不懂事……
二哥的哥哥7岁没有生活的阅历不会明白……
二哥的姑姑(与二哥的父亲同母异父的妹妹)19岁,对生活的阅历似懂非懂……
二哥的奶奶还是未走出封建主义的农村妇女,对于这样的人来说二哥父亲的死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噩耗。如被当头打了一闷棍。等于已飞上枝头的凤凰一下子没了。对唯一能够走出向往的山里人来说就是当兵,但当兵能够活下来的就不容易,能够转业后分到工作的就更不容易。听到噩耗就昏了过去,又是掐人中,又是掐虎口,人是活过来了,但再也没能下床……
二哥的继爷爷(人称“四爷”)是一个有头脑的人,没有太大的表情,只短短的惊讶很快平静。对一个有头脑的人来说,可能不是他所伤心的,更多是对他自己如何有利的事情及待考虑。
电报是加急的,由外省到当地县城,再由县城到公社,公社再到生产小组时,时间已过了四十八小时。
大年初一,同样的加急电报又来了,已是二哥的父亲死去九十六小时,一家人拿一纸加急电报是沉重的……
加急电报就如书里的鸡毛信,把每个人的心掐得更紧更痛……
大年初二,部队的电话打到公社,政府准备的车费送到了二哥的继爷爷手里,对二哥的继爷爷来说是预料中的事,对二哥的母亲来说那是雪中送炭……
大年初三,时间已过一百四十小时,客车载着仨人(二哥、二哥的母亲、四爷)走向远方的城市,可是不是为了城市的风景和城市的生活。是为了远方的亲人……
二哥父亲的的遗体在殡仪馆还没有火化。
二哥的父亲的死亡报告是这样写的,某年某月某日,某某在春节期间没有回家,利用时间去加班,防空洞塌方发生意外事故后死亡。属工伤事故……
补偿决定下来,两位老人可享受国家的养老金贴到去世,两个未成年的儿子国家抚养至18岁。妹妹已过18岁,属成人,有自理能力没有补偿。二哥的母亲没有,原因是他的父母在半年前已离婚。四爷想叫女儿顶替工作,但是不属嫡系亲属没顶成。二哥的母亲想给儿子把工作保住,坚决不要补助。四爷见女儿顶替不了工作,就想着多捞点补助。乘二哥母亲伤心之余偷偷去办补偿手续,等二哥母亲再去找单位,领导告诉她补偿的钱领了,并且手续办了是要负法律责任的,不是说改就改。二哥的母亲很无奈。
二哥父亲又回到那生他养他的地方,他的骨灰葬南坡上。
二哥的奶奶葬在北坡上,母子互相遥望。二哥的奶奶是在听闻儿子不幸去世的消息就病倒的,没两天也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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