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卖糖担

时间:2020/7/6 作者: 宁星 热度: 255219
卖糖担
  这是老时光、慢生活的一段故事,像翻开一帧帧发黄的照片,当阅到触动人心处依然会露出会心的微笑和温润人心,或许浮躁的心态会宁静了许多。
  ——题记

  床头柜上堆放着几本书,空闲时偶尔翻阅,最近我在阅读张洁的《拣麦穗》这篇散文。文中描述的卖灶糖老汉,让我想起我小时候遇到过的卖糖担。卖灶糖也好,卖糖担也罢,我想,这都是一样的小货郎和货郎担吧,卖的糖显然都是乳白色的麦芽糖。

  “针头线脑小百货——快来买哎——”,“咚咚,咚咚……”卖糖担的吆喝声和拨浪鼓声突然划过寂静的乡村。

  当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时,正在小山溪埠头浣濯的女子们,便停下手中的活,回过头来,有的立起身子;也有的妇女们从冒着炊烟的房子里走了出来,还有正在玩耍的小孩们,一齐向着卖糖担围拢过来。这挑卖糖担的人,把糖担歇在这村子较中心、人流较集中的地方,置放道路边荫凉的位置上。在围拢过来时,有的说发夹掉了要买几个发夹,有的说橡皮箍没了要买几个橡皮箍,有的说要买一把梳子,有的说要买根橡皮头绳……有的小孩还向父母要钱或闹着要钱买麦芽糖。

  挑卖糖担的人是一位长得比较帅气的人,有高度,身材匀称,五官端正,国字脸。看上去有四十来岁的样子。脖子上挂一根白毛巾,戴着一顶草帽。空闲时会“呼啦”一声打开纸扇摇动着。皮肤黝黑,或者说是古铜色的,这大概与他常年走村串户,风里来雨里去有关吧。

  见有人围拢过来,他把扁担靠在墙上,准备打开箩盖。这不是一般的箩筐,而是工艺精细、专门特制的箩筐,筐内有二层,即有屉层;还有箩盖上装有铰链,有两根绳索牵引着箩筐,使其斜竖着。一头箩筐的屉层放麦芽糖,上面盖着一块布或薄膜;一头箩筐的屉层和内箩盖上放小百货,箩盖上挂橡皮头绳、松紧带之类的,屉层上按小格子码放着针头线脑、各种颜色的纽扣、顶针、发夹、橡皮箍、梳子、小圆镜、小皮球、奶嘴、手电筒及电池、火柴、烟嘴等等,花花绿绿的,并弥漫着樟脑丸的气味。

  “买根头绳。”

  “我也买根松紧带。”

  “一尺,二尺,三尺,给你多一点嘛。”卖糖担人,用尺子量到尺之外剪断。

  “我买二十个橡皮箍。”

  “一个,两个,三个……好哩,再多送你几个嘛。”不急不躁的话语,带着浓重的温州腔调。

  ……

  那时,没有人与这位挑糖担的人讨价还价,因为他的卖糖担货真价实,而且他买卖公平,童叟无欺。

  卖糖担结束了这个点的买卖后,他便撸起箩绳,套上扁担,又挑起卖糖担走村串户,并一边吆喝着:“针头线脑小百货哎——快来买哎——麦芽糖哎——”,一边摇着拨浪鼓:咚咚,咚咚……

  鸡胗皮、牙膏壳、头发等等,都可以换卖糖担的货物,换麦芽糖。而我大都是用硬币买麦芽糖的,所以家里抽屉等地方的硬币,总是被我搜刮一空。

  有一次,卖糖担又挑到我村里来了,听到吆喝声和拨浪鼓声我喜出望外,遂跑回家拿来数枚硬币买糖。我把一元硬币(那时值钱)递给卖糖担的人买糖,他随即拿出小铁锤和板刀(宽凿),掀开遮盖麦芽糖的毛巾,在一团大整块的麦芽糖上按住板刀,用小铁锤叮叮,叮叮地敲。我认真地看着,内心巴不得他把糖敲大块一点。他好像看出我的心思一样,又用小铁锤叮得一下敲下一小块糖,说:“呐,再给你一块小的。”我抿着嘴笑了。

  他摸摸我的头顶,微笑地说:“小朋友呀,上学了吗?读几年级啦?”他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我说上一年级了。他又说:“在哪一个学校上学呢?”我说在我们村子里的那个学校。他还说:“小朋友呀,要好好念书啊。”他的说话总是那样的不急不躁,像奶奶一样的亲切。

  然而,对于这位帅气的卖糖担人,我到今天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知道他是温州人。

  那时,村子里的大人们说,温州人头发空心。母亲也说过温州人的头发是空心的,要我提防着他们。说温州人头发空心,意思是说他们很精明、会算,普通人根本算计不过他们。但在我的印象中,这位帅气的卖糖担人并没有像他们说的那样“头发空心”。长大以后,尤其改革开放以后,我才逐渐明白,原来村子里的大人们、包括母亲完全误解了温州人,误解了他们的“头发空心”。 在改革开放之前,温州人早就有了走南闯北、创业经商的传统历史,不像我们本地人总是习惯于窝在家里。“头发空心”——精明、会算,恰恰是温州人所具备创业经商的智慧头脑的体现。

  那时,亦有许多挑卖糖担人到过我村,有胖的,有瘦的,有高的,有矮的,但无论经商买卖还是为人处事,都不如这位帅气的卖糖担人优秀,再加上他们也不会常来我村,所以我没有记住他们。然帅气的卖糖担人却年复一年,月复一月一直坚持着,几乎每月有一、二次挑糖担到我村。帅气的卖糖担啊,他总是挑着卖糖担,晃动着悠悠的扁担从村口进来,从石拱桥上走过,走过无数次村中的小径巷弄……一直伴随着我长大啊!

  到了八十年代,这位卖糖担人,把糖担货物做了调整,把麦芽糖换成干的海产品,如海带、紫菜、墨鱼、黄鱼、虾皮、龙头烤等。吆喝的内容也有所更改:“小百货哎——,海带虾皮龙头烤,快来买哎——”, “咚咚,咚咚” ……

  他的卖糖担依然货真价实,他依然买卖公平,童叟无欺。依然是带着浓重的温州腔调和不急不躁的话语。

  老婆婆、老奶奶、婶婶们都非常喜欢买他的虾皮,说他的虾皮好,价格又公道。有一个住在坡岭上的老婆婆经常会来到我家,说:“这卖糖担的,已好长时间了,怎么都没挑来呢?我想买几斤虾皮哩。他的虾皮新鲜好吃。看到他挑来的时候,你们叫我一声啊。”我父亲也经常每次向卖糖担买斤把龙头烤,父亲说:“这龙头烤好,很下饭的。”

  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我已在城里工作了。休息日时常会回到乡村,只是偶尔会看到这位卖糖担人,但他已经佝偻许多,苍老了许多。再后来就杳无音讯了。

  现在,我真的想知道曾经给我童年带来温暖甜蜜的,这位帅气的挑糖担人的近况,他还健在吗?他身体还好吗?我还想听一听他那不急不躁的话语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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