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姑和我生在一个地方。她家姓周,因在家排行老大,所以村子里四邻五舍都称她为--周家老大,英姑的弟弟妹妹喊她为--大姐,而我与她差了辈分,所以我就尊她一声--英姑。农村总是这样的,讲究辈分两字。
其实我对英姑不甚了解,所有有关于她的信息,都是道听途说的,不可信。不过前段时间,我回老家,有幸匆匆一见英姑,倒让那些道听途说变得真实了。
英姑家的光景不好。她上学前,需要把猪食煮好,那种大大的一口铁锅,里面盛满了剁细的红薯藤和有些瑕疵的红薯。她需要用划燃的火柴去点燃干枯的包谷叶,火苗变火把,再用燃烧的包谷叶去引燃炤孔里一堆的花生藤,已经被分离了包谷粒的包谷棒子就藏在花生藤下,火把会形成火势,然后就可以放入老早劈成两半的木头,熊熊烈火足以使一口大锅的猪食沸腾,英姑便可以安心去上学了。下学后,自有其他家务农活安排。
再布满茧巴的双手也不能使英姑帮助她的双亲完成对这个家庭的前进,一丁点儿也不,家里张口等着吃饭的嘴巴太多了,而能够产生有效劳动力的人手实在是太少了。遂此,英姑还未完成初中学业,就辍学,去福建投奔一名亲戚,开始了她的打工之旅。
英姑在外的风景如何,我便不得知了,因为道听途说都没有。人们总是不会过多的去关注一位身在远方的女子。就这样,周家老大这声喊叫,竟在村子里消失了好多年,我们能知晓的是,英姑的弟弟妹妹不用煮好了猪食才去上学,周家行二的小弟是可以完成初中的学业,成绩优异的话,还可以继续上高中。
每个年代都有属于自己的适婚年龄。英姑过完了她不能决定的劳苦的第一人生阶段,迎来了她更加困苦的第二人生阶段,当然,这是后来根据她的遭遇总结出来的一个词。也许,当时,她认为自己的第二人生阶段该是美好而幸福的。没有一位少女不是期待自己的婚姻是幸福美满的,没有一个人不认为美好生活是需要经营出来的。
英姑和方先生是通过媒人介绍认识的,没过多久,我家就被登门拜访了,英姑的父亲告诉爷爷去他家吃酒的日期。英姑出嫁那天,我没在家,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情形,只是后面听村里人说起,方先生家那边来了好几辆四个轮子的小车,英姑就坐进了排头的第一辆轿车里,嫁去了县城。吃酒的人都纷纷向英姑的双亲称赞英姑的命好。
英姑嫁去了县城,就再没出门打工了。时不时的就手提大包小包的回一趟娘家,有方先生陪同。再后来,英姑在她母亲的劝说下,有了和方先生的第一个孩子,英姑的不幸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英姑大着肚子隔三差五的依旧手提大包小包回娘家,只是再不见方先生的身影。随着肚子越来越大,英姑回娘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二老再见英姑,已是肚中孩儿落地之时。二老照顾着英姑做月子,终于也渐渐看出些什么,就让英姑别想其他,一心抚养孩子长大就好。你能指望一辈子面朝黄土的一对可伶巴巴的农民夫妇干些什么、说些什么抚慰人心的呢?好在英姑是个本分的,听话的,同时对“人性是美的”深信不疑。这大概是红色的泥土,金色的小麦赋予英姑最高贵的品质了,可悲的是,这也是方先生家娶英姑作为媳妇的原因。
再往后,我对英姑的事知之甚少了,我在外地求学,偶尔致电回家,家中老人忙着关心我,就不再提及除我之外的事儿。前段时间,因家中老人过生日,我请假便回了趟老家,不曾想,在我二奶奶家门前的地坝上,我竟看见了英姑。其实多年未见,我早已不认得她,是与英姑寒暄的二奶奶告知我,我才得知,原来这就是英姑,她又回来看望她那年迈的双亲。我忙着回家祝寿,就含糊的喊了一声英姑,便离去了。精致的妆容,也掩盖不了那双无神的黑眸,眉间似有着浓浓的化不开的忧愁,却又被唇上涂抹的鲜红色口红夺去了视线,只留得光彩绚丽。
我知道,离异的英姑势必会迎来她的第三人生阶段,那将是前所未有的美好。因为老家有言,头顶上天空中自家的星星会保佑尚在俗世的亲人。我想,英姑的头顶,有两颗小星星,都会一直一直护佑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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