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母亲和父亲制作遗像,一直是我的一大心愿。
过去,因客观条件制约,农村老年人很少照像,我的母亲和父亲也是一样的。记得一九九八年,母亲突然因病住院,那时,她才六十出头。开始,我们谁也没有料想到,母亲会因此离开我们,只顾着到处为她查病、转院、买药。当看到母亲一天天消瘦的面容,我们才突然地意识到为母亲照张像。那时,她已不能下床,更不能去照像馆。弟弟在病床上为她照了几张。
母亲逝世后,弟弟从西安带回了洗出的照片。当第一眼看到时,我伤心极了。母亲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清瘦的面容,只剩下皮包骨头了。这使我不由想起我们兄妹六个,分别在母亲胸前嘤嘤啜奶的情形;想起母亲东凑一块,西拼一块为我们缝制衣服的情形;想起母亲把高粱面、玉米面、麦面蒸成花卷馍,哄我们吃的情形;想起母亲跑十几里路,冒着大雪到学校,为我送寒衣的情形。听到母亲夜半“唔儿……唔儿”的纺车声;听到母亲黎明“卟哒……卟哒”拉着风箱做饭声;听到母亲陪我们一起“丁东……丁东”的打谷声;听到母亲先后抱着十三个孙儿、孙女,在炕头“噢儿……噢儿”的催眠声……一种沉重的负罪感油然而生。我们怎么就没有想到啊,我们平时怎么就没常回家看看。捧着这些照片,我顿时仿佛感到有千斤重,压得我喘不过气。幸好,二姐心细,在她的家里,找到一年春节期间,和母亲看社火时的合影。我在照像馆让洗像的师傅,精心进行技术处理,勉强为母亲做了张遗像。
母亲的过早逝世,使我好几年都沉浸在一种悲痛、忏悔之中,曾多次荫发给父亲照张遗像的念头。可是,当每次想做时,又顾虑重重——我这样做,会不会给父亲带来晦气,会不会唤醒父亲对死的认知,增加他的思想负担,会不会……种种疑虑,使我欲做又休。
终于在去年的春节,给父亲照张遗像的念头,怎么也挥之不去。我把相机带回了家。大年初一上午,我号召照张全家福,父亲欣然答应了。照完后,还没等我开口,父亲就要求我们兄弟几个,分别带上媳妇和儿女和他照像。随后又要求我单独为他照一张。父亲好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怕我难为情,又好像是在为自己安排后事。这使我既喜又悲。
果然,还没等我把照片带回家,父亲就离开了我们。他兴许是带着欣慰走了,因为他把他留给了我们兄妹每个家;他又是带着遗憾走了,因为终未看上照片。
又是一个清明节,我捧着用电脑翻作的母亲遗像回家。在父母的坟头,我伫立了很久。
雨淅沥淅沥地下着,坟头的苍柏耷拉着叶子,坟顶几根干枯的野草在风的吹拂下,来回摇曳。尽管我有几许的伤感,但更多的是心灵的慰藉。因为我终于为父母做好了比较标准的遗像,了却了我的一桩心事。
安息吧!父亲、母亲,你们的音容笑貌,永远会留在你们儿女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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