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节,一向被认为是生者对死者祭奠的日子。但在我,却一直把它作为踏青游玩的季节,更乐意跑到大自然的怀抱里,去看河边的柳,山间的桃花,在青青的草地上行走。
然而真正让我感到心痛的,却是这个春天的清明。因为就在二十多天前,我高中时的语文老师,走完了他五十几年的生命历程,永远的告别了这个世界。得知这个消息时,我真有点不敢相信。春节过后,我还和另一位同学去看望过他。当时他精神很好,说没什么,感觉一切正常,不用担心。我因为有事,只坐了一小会就匆匆道别,留下那位同学在那儿陪他。谁知这一次,竟是永诀。
去年秋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很久没有联系的老师打过来的。他说在南京住院,让我找一下另外两位同学,帮凑两万元钱,手术回来就还。我考虑到和那两位同学接触不多,说还是你自己联系一下比较好,并告知了一位同学的电话号码,说看能凑多少,剩下的,我来想办法。结果,一位同学出差,另一位也拿不出钱来。老师说:“我也不想再找别人了,这两天就得用,你给想想办法吧”我当时一口应承下来,放下电话才想起妻子正在外地学习,总得跟她打个招呼啊。“借一万吧,学生又不只你一人,他还有其他的学生啊!”妻子在电话里说。我没有再说什么。第二天,师母从南京赶来,我把两万块钱交给她。之后我一直没有再打电话问过老师的病情,怕老师多心我惦记钱的事。直到春节过后,老师又打电话过来,说手术很成功,药费也报了,准备让师母把钱送过来。我急忙说师母就不要过来了,还是我过去吧,便约了另外一个同学去看他。
“老师对我有恩啊,我考上学后,他寄过二十元钱和三十斤粮票给我。相当于他当时半个月工资和一个月的口粮呢。”我对同学说。“他也给我寄过。”同学说,“还有比我们晚几届的学生,他也寄过。”我这才知道他资助过的学生,并非我一人。
老师是在高二时担任我们的班主任的。一副瘦小的身材,脸上很少露出过笑容,因而许多同学并不喜欢他。但他上古文课时精彩的讲述,每每吸引着我,尤其是逐字逐句的翻译,非常透彻,使我们学起来并不感到吃力。有一次我进城买了一本《诗词例话》,他看后爱不释手,说这本书不错,给我吧,我给你一套《古代文学作品选》作为交换,你看行吗?我当然很高兴。然后他对我说:“家庭生活困难吗?我上学的时候,许多同学都吃水煮地瓜干。现在还算不错了,起码能吃饱。”当时我因为家里兄妹多,终年只有一件蓝外套,冬天套袄,夏天单穿;腿上是一条大哥在工厂穿过的工作裤,打了两个大大的补丁。以至我早就产生了辍学的念头,打算高中一毕业,就回家种田。再说,我们那所学校,好几年也考不上一个大学生,我根本就没抱那念头。但他一直坚持要我参加高考,结果,最终我以二十分之差名落孙山。暑假过后,他多次让人捎话给我,让我到学校插班再读,我认为那是浪费时间,置之不理;他又找到我们村上,说你语文成绩在全县都是占到名次的,不读可惜了。后来在父母的劝说下,我才又回到学校。那一年,我们学校考上三名学生,而我是文科生中唯一榜上有名的,总算没有辜负他的一片苦心。
工作后便很少见到老师,偶尔,在街上碰到,也只打一声招呼。我是他的许多学生中很普通的一个,这些年,自卑和惭愧的心理,一直伴随着我,以至同学间的聚会,我都很少参加。但只要老师的事情,我是从不推辞的。我知道,他和我一样,也有着自己性格中孤僻的一面。他的学生中,有大学的教授,有政府的要员,但他在最困难的时候,却想到了我,这是让我感到欣慰和引为自豪的事情。
几年前,我写过一篇文章《好大一棵树》,发表在《新华日报》上,就是记述老师的。后来和他说过,他笑了一下,没说什么。现在,他离我而去了,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在心里默默寄托自己的哀思。
是的,这个春天有点冷,对我,还有英年早逝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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