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屋开在一条小街巷边。就着一家单位临街的围墙用石棉瓦搭成的简易棚子,内部用扣板吊了顶,墙壁刷了白涂料。上面贴着各种男女发型的画片。朝外的是两扇铝合金推拉门,门口竖着一座活动灯箱,上面四个字:姐妹发屋。
姐姐老实敦厚,圆胖脸,细眼睛,白白净净,性格内向,不多言多语,只顾埋头做活,偶尔叫顾客头抬抬,或头低低,也是低言慢语的,温温柔柔的。妹妹精明、会说,大大的眼睛看人时忽闪忽闪的,不管熟人生人,说话毫无顾忌,性格开朗、泼辣,有时为顾客剪头,能从头说到尾,那尖厉的声音传好远。
姐妹俩在这个发屋里理发已经五、六年了。两人的手艺都不错。妹妹还曾在南京进行过专业美容美发培训。过去我从没有固定的理发店,往往走到哪理到哪,理得好丑,不讲究。头发从未上过摩丝,那种装潢华丽的美发厅也从未进过,进的都是真正的剃头店。可后来,这种剃头店越来越少了,有些门口虽然有个理发的标志,但实际里面并无理发师傅,多的是洗头的小姐,还有的店变成发型设计中心了,理个简单的发都要十五元、二十元乃至几十元,普通老百姓根本消费不起了。要想找个剃头手艺好、价钱低、平民消费的理发店竟然变得很难。后来,有人向我介绍姐妹发屋,我先来剪了一次,感觉不错,以后就每个月都到这儿来理发了。
理过几次后,我发现姐妹俩还有分工:妹妹帮顾客剪头,姐姐为顾客洗头、刮胡子。妹妹动作麻利、熟练,会根据不同头型设计发型,往往在一边跟顾客天南地北胡侃闲聊,一边就理好了。虽然说个不停,却不影响干活,也不草草了事。姐姐则轻手轻脚、不言不语、耐心细致。她跟你洗头,两手总是轻重适度地反复在你的头上抓、揉,让你有一种痒酥酥的感觉。她跟你刮胡子,总是先用热毛巾、肥皂沫将你的胡子泡得软软的,然后一遍又一遍地刮着,发出清脆的金属般的声音,再用手在刮过的地方轻轻地抚摸着,看胡子是否刮净,那抚摸的感觉又软又柔,舒服极了。她在跟你洗头、刮胡子的时候,几乎从不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不急不躁地、认真地做着。偶尔听到妹妹或客人说到一些有趣的事,也会停住手听上一听。但也只莞尔一笑,并不插言,然后又埋头干起来。姐妹俩性格不同,但看得出相处很好,干活上配合得也很协调。难怪店里生意不错,回头客、固定客多。
渐渐,就知道了她们个人和家庭的一些事情。她们家住城郊,父母以种蔬菜为业。只有她们两个女儿,没有男孩。姐姐已结婚,招婿上门,妹妹自谈了一个小对象,是她初中的同学,在校时就要好,想不到终于谈成了。那小对象搞装潢,我见过一次,人蛮帅气,看得出她很满意。她们早上7点多钟就开门,一直到晚上九点多钟才关门。有人没人总要守着,不能离开半步。一天头剃下来,站得腰酸背痛。苦确实是苦,但她们却很满足,整天乐呵呵的,很少忧愁烦恼。她们都是初中毕业,文化程度并不高,但她们还买了一份《扬子晚报》,国家大事、社会新闻,说起来也头头是道。我问她们舞厅、剧场这些地方去不去玩?她们说,哪有时间,开了店你就不要想玩,不然就没得生意。妹妹告诉我,有一次全国著名歌星白雪来小城演出,朋友给了她一张票,晚上她正准备去看时,来了一位女士要烫头,也是个熟客。闲谈中知道她准备去看演出,就说你去看吧,一张票上百块钱呢,我明天再来烫。她很感谢这位客人,就去看了白雪演出。但至今这位女士都未来烫头——很显然,这个生意跑了。“那天真不应该去看戏,既然开了店,就应该做生意要紧啊!你不知道,现在的生意实在难做,赚钱难哪!”妹妹对我说。
我说,生意是不好做,像你们这样规规矩矩开着理发店,靠剪一个头得两、三块钱,钱当然难赚,现在许多像你这么大的女孩子都去做小姐、赚大钱去了。姐妹俩立即露出不屑的神态,说,那事打死我们也不干。钱再多,不光彩,让人说三道四,唾沫会淹死人哩!还是靠诚实劳动赚的钱用起来舒心、踏实。、
这样的姐妹,这样的女孩,在现在这社会,真比金子还贵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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