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父亲给我最深的印象,不是给我买好吃的,好玩的,用咯人的胡须将我的脸扎得痒痒的痛,或者讲些有趣的笑话把我逗得哈哈大笑,就像许多亲情小说描写的那样.相反,在记忆的深处,却是他厚实有力,像蒲扇般的大巴掌,以及我屁股上、脸上、手上记忆犹新的疼痛。
小时的我,调皮捣蛋是出了名的。偷邻居的黄瓜,叫老师的外号,欺负小伙伴,吓哭女学生,都是我的拿手好戏。对于我的种种劣迹,我亲爱的母亲曾一语中的地这样评价,“别人做出的坏事,你做,别人做不出的坏事,你也做”,现在回想起来,仍然纳闷,没什么文化的母亲,当时怎么能说出那么精辟的话。由于我屡教不改,所以经常有义愤填膺的家长,拉着哭哭啼啼的儿子,上我们家来讨公道,久而久之,我也就臭名远扬,以致四邻八乡,都知道赖家出了个大混子。
父亲是个好强的和极爱面子的人,自然不能容忍我的堕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不争气,将他望子成龙的梦想一点点撕碎,失望之极继而恼羞成怒的父亲,对付我的唯一手段,就是那现在想来,还让我心有余悸的大巴掌。
父亲打我,下手特“狠”,一巴掌下来,常将我掴在地上转个圈,而且角度之刁,手法之灵活,足以和金庸小说里的降龙十八掌想媲美,根本无法躲闪。父亲打我,除了次数极为频繁,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他从不顾忌时机和场合,只要我犯了错,逮住就是一顿暴打,不管旁边有亲戚朋友,还是老师同学。印象中最深的一次,是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为了争一粒玻璃球,我和同桌发生争执,结果我没有争得球,却用碎石子在同桌的额头上砸了个拇指大的血窟窿,父亲知道真相后,在街上追着我打,从街头一直追到街尾,直到一巴掌将我抡翻在地。
我虽然恶名远播,但对父亲那种大庭广众之下,让我颜面扫地的暴力行为,却是深恶痛绝,所以父亲每打我一次,我便恨他一回,但却从不向父亲求饶。
上中学后,父亲再也不打我,但我内心仍然郁积着对父亲的恨,所以从不和父亲主动说话,更不用说掏心窝子地交流。父亲对我的不敬也似乎习以为然,照旧日复一日地,用勤劳的双手为这个家奔前忙后。
我的学习一直很好,从小学到中学,从来没有下过年级的第三名,家里的墙壁上,贴满我不同时期的学习奖状。这是父亲和外人谈起我时,唯一觉得长脸的地方。高二那年搬家,我们收拾房子,扔了许多让妈妈心痛的东西。我的那些奖状,因为年代久远了,好些老化得不成样子,我随手一揭,把它们扔进了废纸堆里,站在一旁的父亲,却默默地弯下腰,一张张捡起,用抹布仔细地擦拭干净,然后整整齐齐地叠在一起,收了起来。看着父亲做完这一切,我心里头突然有一种酸酸的感觉。
高考时,一向被老师和同学看好的我却马失前蹄,只考上本省一所普通的师范大学,从凤凰一下变成鸡的我,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更觉得无颜去面对家中父老。从得知消息的那天起,我就一直没回家,在外过着晃晃荡荡的日子。
一个星期后的中午,一个要好的同学找到我,递给我一个纸包,“这是你爸给你的,你快回家吧,你家里人急死了!”“我爸?”我怀疑地看了看同学,打开纸包一看,里面全是我以前的奖状,上面附着一张纸,写了一句话,“儿子,你是好样的,相信自已!”刹那间,一股暖流像电击一样传遍了全身,我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
九七年冬,一场可恶的病魔夺去了我体弱多病的母亲,悲痛不已的我第一次感到这个世界的冷酷无情,也第一次知道,失去一个亲人,原来是那样的容易。我陷入了深深的忏悔和自责,那个生我养我呵护我,给予我生命和无数慈爱的母亲,我究竟回报了什么?儿女欠父母的,是一辈子也回报不了的。
遭此大劫的父亲,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许多,白头发长出来了,额上的皱纹多了许多,也深了许多,那双我曾见之色变的大手,也似乎失去了往日的灵巧,变得分外的笨拙。看到父亲的变化,我的心隐隐地痛。
大学毕业后,我突然决定去参军,我第一次向父亲征求意见,父亲什么也没说,只是到处托人,找关系。在父亲的奔波下,我如愿以偿地穿上了绿军装。临走的那一天,父亲送我,依然什么也不说,只是忙前忙后得替我准备各种物品。汽车启动的一霎那,我转过头,想和父亲道个别,却看到车窗外的父亲,泪流满面。父亲的泪水震撼了我,内心那感情的潮水好像一下子开了闸,奔涌而出,我别过头,任凭泪水,肆意横流。
到部队后,身边没有了父亲,我却异常地想念,想父亲那厚实的大巴掌,想父亲那深深的皱纹,想父亲在大街上追打我的情景,想父亲送我时那沾满泪水的脸……。我开始给父亲写信,说班长对我很好,说我演讲比赛得了全师第一,说我要考军校了,说我的愿望是当将军……。听叔叔说,每次收到我的喜讯,父亲都要兴奋好些日子。我也变得格外努力,目的只是取得一个个成功,来告诉父亲,他的儿子是优秀的。是啊!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自已的儿子有出息,更能让父母高兴的呢?
作者:赖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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