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记过去,就意味着背叛。列宁语。
老师在莘莘学子的心里,有如出家人心中的佛,那份虔诚与敬重是让人感动的。不过因彼此间缺失的是一种亲切,所以学子们如离巢的小鸟飞走后,很少有飞回来的。老师们自然是不会怨怼他们的,在老师们宽广似海洋的心里,只要学子们能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有所建树,那就是莫大的安慰。不过,学子们会为自己疏远了与老师的这份情感而内疚,他们在心里祈求老师的谅宥。至于在求学时,老师们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他们会当作珍宝收藏在自己的记忆宝库里。
一天,初中时的一位老同学来告诉我,说是我们初中语文老师孙龙章老师,今年七十大寿,他问我去不去跟老师祝寿。听同学这么一说,我猛的一惊,转眼之间,我与孙老师不相见已三十来年了。作为孙老师当年的得意门生,我却这样的对待他,孙老师该是何等的伤心难过啊。于是,我急切的回答道:“去,肯定得去!”
此时,有关孙老师的一些往事浮现在我的眼前。
孙老师与其他老师不同,他是个很平和的人。我们都觉得他是那般的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他的身上洋溢着父母般的亲切,这也是我们喜欢和他亲近的原因。孙老师是个乐天派,他总是面带微笑,似乎他生活根本就没有忧愁、烦恼。上课时,他的微笑很有感染力,像是和煦的春风,给同学们带来舒心和快乐,同学们都变成了开心的百灵鸟儿。那知识似明月清风,我们在美的享受中自然的获得。我们常会抱怨一节课的时间太过于短暂,觉得那时间要能停住才好呢。
孙老师对上课搞别的同学,不像其他老师会火冒三丈,给学生以严重的惩罚。孙老师是一点儿也不会恼的,神态、语气一如往常。记得有一次,有一个同学在搞别。孙老师走到他身边,弯下身子,脸上仍带着微笑。他把声音压得很低,似乎怕惊吓倒了这位同学。“喂,你还是我叔丈人哦!你这当长辈的都这个样子,叫我当晚辈的咋个办喔!”
孙老师声音虽低,可教室里清风雅静的,连掉颗针在地上都能听见。因此孙老师的话全班同学都听见了。大家“哄”的笑出了声。那位同学羞得来恨自己不能学土行孙,钻地下逃走。那脸早就成了关公脸了。
这件事传出去后,大家都把它当作一件趣事来摆谈,都叹服孙老师。
孙老师学识渊博,满腹经纶。这就使得他有着儒雅风度,很像《三国演义》中那个羽扇纶巾的诸葛亮。学校的老师都称他为“百科全书”、“活字典”。老师们有什么疑难,都会去问他。他常会把自己正在做的事搁下来解答,从来不倨傲。
关于孙老师是“活字典”这事,我没去印证。我班上有些学生,他们不相信,就故意从字典上找些生僻的字去问老师。我对他们的做法是很不赞同的,因为我认为他们这样做是对孙老师的不尊敬。后来,这些同学在问了孙老师后,回到班上,都一个劲的夸孙老师太“神”了,看他们的神情,是把孙老师佩服得五体投地。原来,孙老师非但认得这字,知道意思,还能说出在字典的哪一页。我听说后,更加打心里升起了对孙老师不落的崇敬。
现在想来,孙老师能有这么大的学问,除了他强闻博识,也与他的勤奋和刻苦分不开的。臧克家说闻一多在做学问时是“仰之弥高,越高,攀得越起劲;钻之弥坚,越坚,越锲而不舍。”我觉得用这话来说孙老师,也是很妥贴的。
孙老师不仅是学问大,而且他的字还写得特别好。
孙老师写的字笔力遒劲,其势如行云流水,龙飞凤舞,可用“下笔如有神”来形容。他的字在我看来应该是艺术而不是技术。
我们学校也有几位老师的字都写得好,他们就像日本围棋中的“超一流”棋手样。不过在这几位老师中,孙老师的又属翘楚,其他几位老师都对孙老师的字表示叹服。很像当年李白登黄鹤楼时看到崔灏的诗时说“眼前有景道不出,崔灏题诗在上头”一样。
校园里常会悬挂着孙老师为学校写的标语之类的大字,我们常围在这些字下,既羡慕又惊叹,像一群麻雀,叽叽喳喳的品评着。
我们回去后,在一种力量的感召下,铺开白纸,搦管挥毫,摹仿着孙老师的字写着。当那些字一写出来,我们就赶紧把这些字揉成一团。总感觉自己的这些字是羞于见人的。第二天到学校去看老师的字,才发现老师的字就像那绝世美女西施,而自己的字却是千古丑女东施。
记得有一次,孙老师走进教室,在黑板上写下“最后一课”四个字。
我觉得孙老师把那非常难写的“最”字写得特别漂亮。它的布局结构疏朗有致,端庄娴雅,富赡典雅,秀美灵动,流转圆润如弹丸。
我受到了触动,在笔记本上连写了好几个“最”字,我看到笔记本上的那几个“最”字,不觉自惭形秽,我的自信心全然消失。
初中毕业时,老师和同学们都夸我,说我的字有孙老师之风。可我知道,自己只是得其皮毛而已,远远没能学到他的字的神韵。
人们常说:“字如其人”。我想这一点儿不假。因为孙老师的为人就与他的字一样有高蹈之风。
孙老师为人耿狷介直。这也是许多饱学之士的共性。有一次评三好学生,当时,评三好学生是以学习好、身体好、工作好为标准。因为有位伟人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而这位伟人说的话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然而,身体好这一条除了个别人,其余的人都能达到的。工作好,不知指向是什么。作为莘莘学子,工作即学习,学习即工作。因此三好学生,其实就是学习好的学生。
在那一次,我的成绩在班上是第二名。第一名是补习生,因这补习生是数学老师的本家,数学老师自然“挺”他了。而第三名的父亲是大队长,有些背景关系。学校领导要定他。结果是我将被裁掉。因为我是一点儿关系背景也没有。孙老师是班主任,他坚决不同意。他认为我不管怎么说都应选上。要裁只能在那两个中裁一个。因为如果完全按成绩来定,那第三名那位学生就应被裁掉。如果说按应届生来取,那补习生那位就应被裁掉。最后,商量来商量去,谁也裁不下去。学校没法,只好多拨了一个名额,我班那年破例有三名三好学生。
这件事是我后来听其他老师讲的。我听后,很是感动。我觉得孙老师的人格在我眼里和心里都是伟大的。
我想我后来酷爱文学,肯定是受到了孙老师的熏陶。遗憾的是,我在文学的道路上是望孔子这阋墙而未入其门者,辜负了孙老师对我的期望。想起来,我是很愧疚的。虽说我在地区《语文课内外》上发表了些诗歌、文章,但我还是觉得自己未能领悟写文章的真谛。看来我只得把对文学这满腔的热情,倾注在我学生身上,亟盼他们能遂我的心愿,也算作是我对孙老师的感恩。
孙老师还是个非常风趣和幽默的人。他的打油诗很出名,在当地流传很广。我记得其中有一首是“学生本无才,家长逼到来,试卷交上去,鹅蛋滚下来。”挺风趣的吧。孙老师还把自己吃饭的碗取名三心碗:即看到恶心,搁到放心,吃起来舒心。
从这三心碗,不仅看出孙老师的风趣乐观,也可看出他是一个生活俭朴、治学严谨的好老师。这让我想到《藤野先生》忘打领结,被误认为是小偷的情节来。
虽然我所忆及的都是孙老师人生中极散淡的事,然而,正是这些事影响了我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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