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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树木冬天绿

时间:2007/5/6 作者: 徐广德 热度: 75881
  “梭罗这人有脑子”,已逝的天才诗人海子明明白白地在诗里写道。梭罗是一位智者,在工业化开始兴盛城市化进程加快的十九世纪中期,竟然远离尘嚣,不顾一切地来到了瓦尔登湖畔,自己动手筑了木屋,种下粮食,过起了自耕自食的生活,那当然是一种世俗而又清高的生活。他的著作《瓦尔登湖》里就反复记载了他琐碎的耕种生活,连开支帐目书中都列的有,他写起来是那么怡然自得,我们读起来也是饶有兴味,也许他比我们古代大隐士陶渊明更悠闲更自在。
  
  《瓦尔登湖》于近些年一版再版原因绝不在于梭罗精妙的描写:森林里的春天、黎明;清澈的湖水;湖上的四季。读者欣赏的是梭罗这种理想生活,远离都市喧嚣、世事纷扰,简单自由的生活,那样的山明水净,鸟语花香,是飞鸟在天,游鱼在渊的那种无拘无束。瓦尔登湖畔一切都是澄净的,一切都如在天地之初。喜欢《瓦尔登湖》,其实是因为书里书外理想现实的对照和反差。这个时代欲亲近自然都是挺困难的一件事,更何况要整年整月睡在大自然里。看《瓦尔登湖》,常常一边神往,一边却只有连连叹气。
  
  神往归神往,哪里有一方瓦尔登湖可供休憩呢?即使有,你能像智慧的梭罗那样抛下滚滚红尘,往山林里钻吗?不能,但这种向往却是无息止的,在都市中疲倦的时候,大自然轻柔的慰籍,是对身心莫大的呵护。幸好,在我生活的都市里还有一小片一小片的天地可以给予微弱的安慰。
  
  我就是在那种虚无的神往中走进这座公园的。
  
  毕竟是春天。那种生机勃勃的花红叶绿,不用看,闻都闻得出来。矮墙上一大片的簕杜鹃,红色本就暖人心,何况是这样渗成一片的红,簕杜鹃据说是我们深圳的市花,不算太漂亮,但真的很热闹,是不是定它为市花的时候,也有从这方面考虑?深圳的年轻、蒸蒸日上和簕杜鹃的明媚热闹倒是最适合不过。奇怪的是簕杜鹃连叶子都是红的,有人说好似香山红叶,我倒不这样认为,香山的红叶我早些年上北京特地去看了一回,名不虚传,看完后眼里心里都是那种老辣的火红。相比之下,簕杜鹃叶子的红色可就嫩了很多。枫叶正红是在历经沧桑之后,而簕杜鹃却是在春风得意的时候艳丽,古人诗云:“晓来谁染霜林醉”,这枫叶必得有风霜摧逼才成就它的绚烂,而“醉”字下得太好,枫叶就是这样一种醉酒之后的赧红,簕杜鹃不一样,它是春风酥雨滋润出来的艳,它的色彩是嫣红,一种胭脂颜色般的明媚动人。
  
  香山红叶和簕杜鹃恰巧就是北京和深圳两个城市的比照,北京市历史悠久文化绵长,而深圳,一个标准的新城市因此活动无限,香山红叶如北京一样有一种沉稳大气,而簕杜鹃却似深圳热闹而朝气蓬勃。
  
  第一次知道簕杜鹃后面那棵植物名叫“凤凰木”的时候,我简直不相信,怎么可能!一种能叫做“凤凰木”的植物竟然长成这样,如果凤凰鸟有知,肯定会不平而鸣的。光秃秃的灰溜溜的,怎么看怎么滑稽,传说由于凤凰常栖于此木因而有凤凰木一名。那么碧绿的梧桐树怎么办呢?民间不也传说凤凰在高高的梧桐树上,栖息饮露甚至垒巢吗?梧桐树我也不觉得漂亮,可与这棵秃树相比,我当时更情愿凤凰选的是梧桐。许多年过去了,想着自己的那些幼稚念头不禁好笑,谁说神圣漂亮的凤凰就一定要找一棵非凡的树安身呢?大凡世间人或物,要求其完美匹配何其难矣,更何况好与坏,冷暖自知,旁人不过了解皮相而已。说不定这凤凰鸟就看中了它的光秃秃和灰溜溜。
  
  在公园中散着小步,闻着花香,看着满眼的碧草如丝,真是一件轻松快乐的事,可就是这样快乐滋味,我都已有很久没有体会。上一次来这个公园大概已是前年的冬天了。所喜深圳即使是在冬天,也不萧条,木棉花盛开,其它热带树木依旧绿意盎然不像北方那样草木摇落,其时为冬天,自然没有眼前的热闹,可树木还是那些树木,细叶榕,蒲葵,棕榈,还是那样从春天翠绿到冬天,再从冬天翠绿到春天,例证着这座城市的生机和活力。
  
  沿着小径,踏过芳草地,穿过老人们安宁的笑语盈盈,我浅浅地走着,胡乱地想,风吹得许多的念头瑟瑟作响,不对,是树叶在响,什么树叶的响声可以这样清脆干净,还带有韵律呢?
  
  是东北角一丛苍翠欲滴的植物,翠竹!刘禹锡在《陋室铭》里写“无丝竹之乱耳”让他很开心,我呢?现在是有“丝竹之乱耳”,也很开心,要知道,在深圳能看到竹子的地方太少了,许多公园都没有,而之前,在这里我竟然没有注意到,竹子在深圳少的原因大概是水土不服吧。看到这一丛长身玉立的竹子心情格外好,竹子可不比这公园里其它植物,这也不是我偏心,竹子身上还真的体现了浓浓的文化味,一言以蔽之:“雅”。
  
  魏晋风流几乎曾是所有后世传统文人仰慕的,而其代表人物正是大名鼎鼎的“竹林七贤”,阮籍,嵇康等七位大名士常常在竹林里面饮酒作诗服药因而千古留名,为什么偏偏是竹林呢,当然是因为竹子的脱俗入雅使然。
  
  如果竹林七贤时聚竹林还不足以证明竹子风雅的话,那么唐朝大诗人大画家王维应该可以为此提供一些帮助了。王维有诗写道“烹葵邀上客,看竹到贫家”,竹在他这里成了与花草一样的玩赏性植物,不仅如此,他还在辋川建了竹里馆,在翠竹簇拥中“弹琴复长啸”,借了这样风雅的竹子,才有他那样风流清雅的诗风和画风。
  
  当然大张旗鼓将“竹子”当作“宠物”的,还是千年一遇的大文豪苏东坡。陶渊明爱菊,周敦颐爱莲,东坡兄倒爱这清新可人的竹子,其诗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看,已经到了入迷的地步了,为什么呢?他又说了“无肉饭尚可,无竹令人俗”,紧扣这个“雅”字,看来,竹子的雅是不容置疑的。
  
  其实,就看着这丛虽然摇动但仍然静穆的竹子,我也支持苏东坡。每一根竹子单独出来就是一面容清瘦的诗人。风起时,那种富有节奏感、干净的响声不正是一句句诗吗?连叶子都是那么清秀,好似一首首南朝的民歌。要是起了狂风暴雨,真不知道这清瘦的诗人是否承受得住。
  
  我一边想一边绕着这丛翠竹走,抬头竟然睹见了几根竹梢耷拉着,竹叶翻了底,显出灰白,估计就是我所猜测的狂风暴雨摧折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可也得怪他自己不够强健,看来光是“雅”还是不够的,纯粹的诗人怎么禁得起世俗的大风大浪?
  
  没有料到这个公园除了这种翠竹外,竟还有粗壮样子笨拙的佛肚竹,佛肚竹没了翠竹的修长身材,一节一节的又短又粗,取名为佛肚竹倒是适宜,佛肚竹茎杆的颜色也是略显淡黄,远没有翠竹那么逗人喜爱。两者一对照,就仿佛人世间时光无情的催迫下,青葱少年成了中年男子,红颜不再,身体开始发福,连肚子都凸了出来。
  
  但是很明显,佛肚竹比起那漂亮的翠竹要坚定得多,风吹雨淋多少回,仍能岿然不动,没有枝折叶损,生命力要比翠竹坚韧稳健得多。人到中年就仿佛是佛肚竹一般,虽不如青少年时激情昂扬,努力向上生长,却把根扎得更深,更能经受生活的如磐风雨,青少年时期则如翠竹漂亮而又无畏地拔地而起,然而常常脆弱,容易被风雨挫伤。
  
  在公园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很多遭,于花于竹于这里的空气都有了莫名的眷恋,因为它们让我遐想不已,我可以籍以摆脱日复一日,日盛一日的心烦意乱,胡思乱想也是一种最好的放松,因为它们和利益和竞争和意识形态毫不相关。
  
  走出公园,夕阳已经在天空涂抹得十分艳丽,街上的车辆和行人都匆匆忙忙,鲜有人抬头仰望此刻天空的美丽。心中涌出一句话,还是那个怪人梭罗的:“虽然我不富甲天下,却拥有无数个艳阳天和夏日”,是的,简单而又充满生活智慧的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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