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9年,暴风骤雨的大动乱已经过去,社会秩序在恢复正常。海南岛的所有市县都建立了革命委员会,各项工作逐步开展。当地驻军都撤掉了支左机构,把主要精力集中在支工支农方面。海军四四一一部队派出大批指战员,深入到工矿企业和广大农村,开展支工支农活动。我们大队也来了一批海军指战员,在大队企业、渔业队和一些生产队开展支农工作。
四四一一部队毛泽东思想文艺宣传队也经常到各个公社进行文艺演出,宣传毛泽东思想和文化大革命的辉煌成果。这不,今天又来到了东郊公社【镇】进行演出了。
晚饭后,我同大队的青年们一起到公社【那时镇称为公社】去观看部队的文艺演出。在文革中,因为四四一一部队坚决支持我们这一派,我们对这支部队极有感情,我多次观看了四四一一部队文艺宣传队的演出,曾领略过它们的丰彩,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样好的机会我当然不会放弃。部队同时还派来两部军车把我们送到了镇上。
当我们赶到露天戏场时,演出已经开始,戏场里人山人海,气氛非常热烈,人们对精彩的表演报以阵阵的喝彩和热烈的掌声。
演出结束后,部队又派车把我们送回大队去。来看演出的人太多了,我好不容易挤上了第二部军车,车厢里拥挤不堪,好的位置早就被人占了,我只能钻进人群中间,连呼吸都相当困难。在非常混乱的情况下,我不知道汽车什么时候开动了,只听到人们一齐惊叫起来,车厢慢慢的倾斜过去,许多人从我的头顶上象草包一样飞了出去,“恍”的一声巨响,汽车翻倒了,很多人都在大喊“救命啊!”这时我才知道出了车祸。我急忙从瘫倒的人群中爬了起来,我动了动手脚,还好,什么伤都没有,真是惊险的一幕。真是幸运,这次车祸只伤了一个人,其他人都安然无恙。
1969年4月1日至24日,中国共产党在北京举行第九次全国代表大会。这是在文革中举行的党的全国代表大会,会前会后都进行了声势浩大的宣传活动。出席大会的代表有1512人,代表全国2200万党员。毛主席致开幕词,林彪作政治报告,大会选举了党的中央委员会,随后召开的九届一中全会选举了中央政治局,选举毛泽东为中央委员会主席,林彪为副主席。后来我才知道,九大在思想上、政治上、组织上的指导方针都是错误的。
据报道,4月1日下午5时正,当毛主席和林彪登上主席台时,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代表们热烈地欢呼“毛主席万岁!”“敬祝毛主席万寿无疆!”“中国共产党万岁!”“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胜利万岁!”“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
我是在水利工地上得知党的九大召开的消息的。当时,紫贝县水利兵团数万名水利战士正奋战在澄迈县境内数十里长的水利工地上。喜讯传来,水利工地上一片欢腾,人们热烈欢呼“毛主席万岁!”“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热烈欢呼党的九大胜利召开!”“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工地广播站不停地播送九大召开的消息和林彪的政治报告,高音喇叭也响起了激动人心的歌声:
长江滚滚向东流
葵花朵朵向太阳
满怀激情迎九大迎九大
我们放声来歌唱我们放声来歌唱
伟大光荣正确的党领导我们事业的核心力量
毛主席亲手来缔造亲手来缔造
毛泽东思想来武装来武装
哎……
当天晚上,东郊公社在黄竹大队部广场上召开全团民工大会。数千民工把会场挤得满满的,会场里红旗招展,气氛热烈,歌声不断。公社革委会副主任、武装部长林洪柏在热烈的掌声中发表了讲话:
“党的九大胜利召开,不但是全国人民的一件大喜事,也是我们广大水利战士的一件大喜事。我们一定要借党的九大召开的东风,立即掀起一个活学活用毛泽东思想的新高潮,用毛泽东思想武装我们每一个水利战士的头脑,要破私立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下定决心,不怕牺牲,坚决打好水利这一仗,按时、按质、按量完成县革委会交给我们的战斗任务-------”
王部长讲话结束后,各大队开始表决心。在一阵热烈的掌声中,我们的连长、建华山民兵营营长黄良端首先跳上了主席台,他比我大不了几岁,穿着一套洗得发白的黄军装-------他当过兵,但仅当了一年就因病退了伍------显得格外的精神。他代表建华山连表示了决心:
“在九大精神的鼓舞下,我们建华山连全体钢铁战士向我们敬爱的领袖毛主席宣誓:我们一定努力学习毛主席的最新指示,认真落实九大提出的各项战斗任务。我们一定要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精神,埋头苦干,按时、按质、按量完成县指挥部交给我们的任务。我们一定要严格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和当地群众打成一片,决不允许发生破坏群众的利益------建华山连的同志们,你们能不能做到?”
“能!一定能!”建华山连一百五十多名战士一齐吼叫起来。
接着,椰庄、东郊等许多大队都表示了决心,大会在热烈的气氛中结束。
七星西斜,四野还沉浸在厚厚的夜幕之中,远处传来雄鸡的啼叫声,高低不平的山路上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建华山连一百多名水利战士模着黑向工地出发了。
这一次我们打破了常规,起床没有吹哨子,而是由连排干部下到各个宿舍去叫醒正在熟睡的人们,也没有吃早餐,早餐准备直接挑到工地上去。因为在黄竹村里还驻扎着许多大队的民工。
在出发中我还多带了一付工具------铁皮喇叭。临走时黄营长告诉我:“在工地上要大搞政治宣传工作,在声势上首先要压倒它们【指别的大队】,你的声音宏亮,又读了很多书,很适合搞宣传,你累了就读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和林彪的政治报告,鼓舞鼓舞大家的斗志。”
接到这个新任务,我感到非常高兴:我已经初步得到了大队干部的信任,将来可能会有出头之日。另外,挑重担子的确很辛苦,很累,有时总想歇一歇,但又怕人家投来的目光。但现在可好了,累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担子放下,舒舒服服的念报纸,何乐而不为?
天亮了,许多连队都上了工地,工地上热闹了起来。在数里长的水利工地上,红旗招展,人欢马叫,蚂蚁般的人群上上下下,构成了一幅沸腾的劳动画面。一些水利渠道已经初具规模,弯弯曲曲,好象是一道地下长城。广播上正起劲地播送毛主席的最新指示:
“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
“我赞成这个口号,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
在黄竹这一段水利渠道上,有许多连队正在施工,由于这一段工程地势较高,需要挖掉很多土方,挖得越深,陡坡就更厉害,挑土的人就更辛苦。但人们还是顽强作战,不怕困难,这边喊着“下定决心,不怕牺牲!”那边就高呼“一不怕苦,二不怕死!”毛主席的话鼓舞着我们为信仰而去战斗。我每挑一担土,都感到非常艰难,因为坡度太陡了,前脚刚向前迈,所有的重量都压在后脚上,后脚就几乎顶不住了,好象要倒塌下来一样,但我还是咬紧牙根,一步一步地往前迈,一直把担子挑到上面。我当时想,如果继续这样干下去,不但我顶不住,很多人也会垮掉,这样就会大大的影响工程的进度。必须想出新的方法,来解决运土的问题。
我把问题提给黄营长:“哥端,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斜坡太陡了,而且高得要命,挑一担土上去相当不容易。我累了可以读读报纸,他们怎么办?再坚持一两天整个队伍就垮了。我们要打歼灭战,不能拼消耗战,必须想办法来解决运土问题!”黄营长马上召开了干部火线会议,集思广益,要求大家想办法来解决这个问题。班排长们议论纷纷,终于想出了好办法。挑土的人把担子摔掉,改为接龙传土,运土的人排成十多路纵队,由沟底排列到沟外,一个传给一个,这样,运土的速度加快了,而且也不感到累。大家的情绪很高,越干越起劲,一面传土,一面喊着口号,沉闷的场面被打破了,工地上马上呈现出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在大家休息的时间,我拿着土喇叭,向人们宣读九大的消息,宣读林彪的政治报告。椰庄大队的工地在我们的旁边,我故意把喇叭口转向他们,越读越起劲。椰庄的领导看见了,也临时挑选了一个广播员,跟我唱起对台戏来,但那个广播员读起报来有气无力,搞得我们这边的人大笑了起来。椰庄大队连续挑了几个广播员,都不是我的对手,我的声音远远地压过了他们,搞得他们非常狼狈。这样,我们在宣传上也变成了竟争。
一连几天,我们的工程进度大大提高,施工员带来公社及各大队的一大帮人来我们这里开现场会。林洪柏部长表扬了我们,要求我们总结经验,上报公社和县指挥部。
一天中午,我们刚吃完饭就马上投入施工,工地上干得热火朝天。营长黄良端开完会回到工地上,他把我们几个回乡学生叫到他那里开会。他抬头望着我们几个人,抓紧机会提出一个问题:“我刚开完县里的三级干部会议,县里要求我们把工地变成毛泽东思想的大学校,要大力宣传党的九大会议精神,要把工地的政治气氛搞得浓浓的。我想除了继续办好工地广播这一块外,还要在工地上竖立几副大标语,制造政治声势,因此我已经派人去买了几十张大筛子和油漆,你们帮我出出主意,写哪几副标语最好?”
小潘一扬眉毛:“工地上要突出毛泽东思想,关键是毛主席语录,我们要把毛主席最新最重要的指示提出来。”
我们几个提出了很多条标语,最后统一了三条,其中两条是毛主席的最新指示“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我赞成这样的口号,叫做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第三条是结合最近的政治形势提出来的:“庆大,认真落实主席最新指示:举红旗,圆满完成松涛工程任务。”黄营长归纳了大家的意见:“好!就这三条,不多不少。”不久,筛子和油漆都买回来了,我们马上动工,写字的写字,整牌的整牌,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把大语录牌搞好了,我们把它们插在工地的最高的地方,在好远的地方都看得非常清楚,有了这几副大标语,我们的工地更加富有政治气氛了。
有一天,我正在沟顶上宣读林彪的政治报告时,黄营长兴冲冲地向我走来,他叫我停止读报,递给我一张铅印小报,大声催促:“县里表扬我们了!现在你向大家广播,连读几次!声音要大!”
我连忙接过报纸,那是县水利兵团指挥部出的报纸,标题赫赫醒目地写着:毛泽东思想结硕果------记东郊团建华山连的先进事迹。我立即用土广播对着沟底下的人群大声喊道:“我们上报纸了!我们受县指挥部的表扬了!现在,我全文广播县指挥部对建华山连的报道-----”
在沟底的人们停止了一切活动,他们静静地听着我的声音,许多人眼睛里闪动着激动的泪花------我还没有把文章读完,人们便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毛主席说:“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
五月上旬,一场意想不到的灾难降临到水利战士的头上。
紫贝县水利兵团上来澄迈一个月后,定安县的水利兵团也上来了。在黄竹村,也住了定安县一个公社的民工,其中有一个大队竟跟我们住在一起。
有一天上午,我们在工地干了不到一个小时,天公就发了脾气,只见天空上乌云滚滚,电光闪闪,一场特大暴雨即将到来。由于澄迈县是个雷击区,经常发生雷击死人事件,上级命令我们马上收工回家。我们一回到驻地,狂风暴雨随即跟踪而来,一个接着一个雷电把我们炸得头皮发麻,心惊胆寒。这场大暴雨足足下了几个钟头,直到下午三点钟才慢慢的平息下来。这时,传来了一个令人胆寒的消息,离我们驻地不到二十米的一栋独立房子遭到雷击,屋里七个人死了四个,是刚刚上来的定安民工。
我们赶快跑去看,只见房子周围到处都是人,有定安的民工,也有我们公社的人,有很多人在那里哭泣。我挤进了房子,房子里也挤满了人,死人已经被布盖住了,我们再也看不到他们的容貌了。屋顶被击穿了一个大洞,满屋子都是硫璜的味道。我感到很纳闷:雷电是怎样钻进房子里击人的?
直到现在,我一听到雷电响都感到害怕。
五月底,我们终于完成了上级交给我们的任务。这一次,我又被评为五好战士,我们的连队也被评为先进单位。
松涛水库是在1958年7月份动工的。1969年至1970年,海南行政区发动了11个县市共14万名民工修建北干渠和西干渠,1970年底整个库区基本建成,并发生了效益。现在,作为全国第二大土坝工程的松涛水库,在保证其土地、热能和旅游资源开发利用的同时,已经真正成为集灌溉、防洪、供水、发电、养殖、造林、旅游为一体的多功能的大型水利工程。
我为能亲身参加松涛水利工程的建设而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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