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花开得这么鲜艳,这盆花和我奶奶家的那盆花一样吧,奶奶说了给咱们一盆,你还花钱买呐?”
姑娘的无邪快语,说得我此时此刻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我立即给母亲打电话过去。
“老妈,近日身体可好?腰还疼吗?”
“妈坐在炕上,做针线活儿了哩。下地干起活儿来,时间长了,腰有点痛,吃颗去痛片,就好点儿啦。”
“少做些营生,多歇息一下。咱们家里养着郁金香花吗?”
“养着两盆呐,天气也缓和了,你赶上星期天回来,把那盆长得又旺又好看的端走。”
“妈,我过几天回去。”
女儿说:“老爸,你看又花冤枉钱了哇。”我欲言又止。
母亲特别爱花,勤俭节约是母亲一贯的品德,栽花的花盆大都是旧了的筐和罐,花盆虽然有些旧,但是花儿长得是枝繁叶茂,嫩红娇绿。
母亲年轻的时候,虽然爱花,但是没有时间去养花,白天忙完生产队的活儿,晚上还要在油灯下缝衲着一家人的衣服,我们兄弟姐妹相继成家立业后,也看不到母亲在油灯下的身影,取而代子的是母亲坐在一个小木头凳子上,修剪着、侍弄着各种花儿的枝和叶,妩媚鲜花掩映下的白发母亲,显得是那么满面春风。
母亲爱花,家里不大的水泥地面上,成立花的世界,有的竞相开放,有的含苞欲放,有的绿叶滴翠……,母亲成立村里养花的能工巧匠。引来村里爱花的人前来观赏,有的索性剪上一个枝,有的表现出“强悍”,端上一盆花走了,母亲是个乐施好善的人,无论来者如何蛮不讲理,只能将不满留在心底,脸上依然现出牵强的笑容。父亲是个耿直的人,对那些无礼之人,表示出极大的不满。
秋后的一个下午,父亲去地里干活,母亲一个人在家里搬弄着一盆富贵竹,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腰给扭了,父亲从地里回来,看见蜷伏在花丛中的母亲,急忙扶携着上了炕,父亲生气地把那盆花连根拔起,扔到院门外的粪堆上。
斗转星移,父母渐渐地步入了老年。步履蹒跚,身体羸弱。农历丁酉年中元节后半夜,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父亲走后,母亲养了一盆雪白的马蹄莲,摆放在父亲的遗像前。
母亲渐渐步入耄耋之年,心有余而力不足。我几次说服母亲不要养花了,母亲听后做出一个决定:将家里的几盆花,平均分配给我们兄弟姐妹几家,从此,家里只剩下父亲遗像前的一盆马蹄莲花了。
母亲不养花了,拾起了在鞋垫上绣花的活儿。
母亲用废旧的衣服,裁剪成鞋垫的样式,用白面糊粘贴成型,开始绣各种花的图案。母亲不会画花儿的图案,邻居家的二花姑姑是画花的行家里手,只要二花姑姑来家串门,母亲热情地邀请二花姑姑坐上炕,拿出画笔和鞋垫,二花姑姑戴上老花镜,如同一位工笔精湛的画家,在鞋垫上勾勒出行云流水的线条。母亲喜欢牡丹、月季等这些线条比较粗狂的花,绣的时候比较容易,绣出的花儿艳丽、耀眼。
村里进入寒冬农闲时节,白天,左邻右舍的女人们,盘坐在母亲的大炕上,各自拿出绣鞋垫的绝活儿。母亲用半个月的时间,就能绣成一双花儿大红的鞋垫。
从此,在鞋垫上绣花成了母亲的嗜好。
母亲坐在热乎乎的炕头上,将绣花用的各色绒线在炕上呈“一”字型排开,戴上老花镜,细针密缕,绣着鲜红的牡丹、粉红的桃花,绿叶、红花相间的月季,一副绣花的鞋垫完成,好像得到珍宝似的,母亲拿在手里上下翻看着,轻轻地捏一捏,欣赏着。
母亲做绣花鞋垫的消息在亲戚中不胫而走。今天,一个外甥来看望姥姥了,母亲绝不会让外甥空手而返,送上一双绣花鞋垫。过几天,一个孙子想奶奶了,买了一些稀罕的食品,母亲同样送给一双绣花的鞋垫。一双鞋垫,寄托着长辈的期望,抒写着小辈们象火红的花儿一样炽烈的孝心。
小辈们得到母亲绣花的鞋垫,乐呵着,打心底里高兴。母亲也快慰,做起绣花鞋垫来,更乐此不疲,有一种精气神。
从养花到绣花,从身强力壮到皓首苍颜,母亲与花结缘。
父亲去世后,母亲一个人孤单地住在老家的大院里。父亲去世后的第一春节,我劝说母亲到城里过年,母亲眼眶里噙着泪花说:“今年哪里也不去,年三十,给你爹烧一柱高香,保佑你爹在天堂里健健康康。”我听后,泪花儿在眼里打转。
我一家人从城里回到老家与年迈的母亲过年,除夕,天蒙蒙亮,母亲起床后,在父亲的遗像前点了三枝香,用软布轻轻地擦拭着马蹄莲叶子上的纤尘。时钟指向午夜零点,村里响起了祝福的鞭炮声,院子里象征吉祥的旺火燃烧了起来,母亲柱着拐杖,手里拿着三双鞋垫,步履蹒跚地走到旺火边,烘烤着、吸附着旺火散发出来的光和热,鞋垫上绣着的花,在旺火的光亮中,好似朵朵绽放的鲜花,百媚千红。
母亲将三双绣花鞋垫,依次给我、我的爱人和我的女儿垫上,我端详着鞋垫,满眼是花的火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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