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糕就是年糕,蒸饺就是蒸饺,倘若用年糕做成蒸饺,那就是神奇的“年糕蒸饺”。现在的年糕,几乎都不能用来作蒸饺,于是乎,神奇的年糕蒸饺,越发屏山簇簇,遥不可及了。
年糕蒸饺的年糕,必须是捣臼里做出来的年糕,最好是蒸笼里刚刚蒸制而成的年糕,趁热扯下一小坨,放在砧板上,擀成薄若蝉翼状,然后包入豆腐、肉糜、笋尖等馅料,捏成三角、四角形状的蒸饺,趁着蒸制年糕时的炉火尚有余烬,放在蒸笼里面,十分钟后,玲珑剔透的年糕蒸饺,包裹着一丝未泄的馅料鲜美,在呵、呼的唏嘘声中,慢慢的变成童年的梦想。
稻米收割之际,往往就会开始做年糕,那是做年糕,都会在“晒场”,不是喜欢在晒场做年糕,而是因为,晒场里面有一个捣臼,也许,还是唯一的。
晒场,就在我家小楼的后面,紧挨着小院子的后门,趴在窗台上,就能看见晒场,我经常痴痴地趴着,不是看晒场,而是关心晒场的那颗老枣树,是否结出枣子。
晒场,解放前,据说是我们家族晾晒稻谷的场地,租子收上来了,在那里晾晒干净,然后收入谷仓。后来,就是一块大的空地而已,四周都是我们本家的老房子。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晒场上面有一颗老枣树,枣树下面有个新造的茅房,学名叫做:寮坑。茅房边上,就是那个做年糕的捣臼。
那棵老枣树,盘根虬结,依然春华秋实,老树新芽,到了初秋,就有人不停地用竹竿打枣子,起初用一根竹竿就可以打下枣子,后来就要用两根竹竿绑在一起了,我曾看见有五六个人,用四根竹竿绑在一起打枣子。我从来没有用过竹竿打枣子,太粗鲁了,随身带着一把弹皮弓,趴的一声射上去,稀里哗啦的掉下好多东西,红枣绿叶,洒落一地,最神奇的,还曾经被我打下一只麻雀。到了晚秋,枣子越来越少了,而且都在枝梢头了,于是乎,二三成群的,爬到树上,像个猴儿,东采西折,不停地往嘴里塞,然后往口袋里面塞。
爬在枣树上的时候,就可以看见有人开始清洗茅坑边上的石头捣臼。而我们十几户同宗的掌门女性呢,也往往在上茅坑的时候,一起共同探讨年底做年糕的大计划。于是乎,我们几个小孩子,在枣树上采枣子;枣树下面,当家女性们,坐在茅坑上,一边方便,一边聊天计划着;茅坑外面,几个青壮男性,在洗捣臼。
各家各户出多少钱,买多少稻米,做多少年糕,全部计划安排妥当,再估算一下茅坑里面的一年沉积物,可以换多少稻米、每房每户可以额外的多分几斤年糕,待到茅坑会议宣告圆满结束,捣臼也洗刷的灰里透白了,枣树上面,也没有几颗枣子了。
那个时候,做年糕,几乎都是在晚上,要悄悄地做,不能大张旗鼓,初冬季节,七、八个后辈壮年,穿着背心短裤,轮番上阵,奋力踩动捣臼,边上还有举着火把照明,女性呢,则开始在茅坑边上搭起来的几个大灶头上,生火煮水,准备蒸年糕。
好一阵忙碌之后,开始有年糕陆续出笼了,一个大蒸笼里面,出来的,就是一块年糕。好大的年糕啊,圆桌面一般大小,有半尺厚,足足有几十斤呢,热气腾腾的,还要将它分成几块,才能放在篮子里,搬回家中。
待到每房每户的年糕做的差不多了,最后的大戏,就要上场了,压轴戏,自然就是美味的“年糕蒸饺”。
将年糕趁热扯成一小坨一小坨的,然后,慢慢擀成薄如蝉翼装,类似春卷皮子,这个可是一个精细活,须有年长的女性才能完成。裹入早已烧熟的,诸如豆腐、梅干菜、笋纸菜等馅料,做成三角、四角状的蒸饺,还有整齐的褶皱,放在大蒸笼里,十分钟之后,粉嫩鼓囊的蒸饺,众人瞩目之下,如同新妇初嫁。
祖母年迈,抵不住初冬的夜寒,提着年糕先回家里,我则捧着个瓷碗,东窜西奔,等到分到“年糕蒸饺”,一路狂奔,回到家中,年糕蒸饺依然热气腾腾,祖母还坐在煤油灯下,吃力的将年糕切成一小条一小条,待彻底凉透后,再将年糕泡入水中。
煤油灯下,祖孙两人,一人一个蒸饺,祖母老眼昏花,竟然还能从蒸饺馅子里面挑出一点肉末,塞到我的嘴里。
“几好吃了哦”
此夜曲中闻折柳,却道,云横秦岭家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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