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芥菜,未经冰霜,终究是苦的。我喜欢吃菜心,小白菜,却始终谈不上喜欢芥菜。曾经与一位朋友吃饭,看着他如此喜欢吃芥菜,私以为这是与众不同的厨师,遂也夹来试试,然,其实味道并无太大区别。
而母亲喜欢芥菜,特别是在冬日的早晨和下午喜欢煮芥菜粥,稀粥里混着芥菜菜香与甘甜,倒是不难下口,我们也是习惯的!母亲总说,芥菜回甘,亦苦亦甜,然年少的我们,大抵都没什么耐心去仔细体会,态度鲜明,不排斥,但并非喜欢。这两日,在韶关,桌上青菜均为芥菜,我本想不夹,待想起母亲与那位朋友的喜爱,却真夹起来慢慢品尝,苦涩却真的回甘,后是浓郁的菜味,我笑笑,在青菜中,或许这位仁兄算得上有脾气的了。与不同的人合桌,不无发现,他们都不喜欢芥菜,发现原来我的不喜竟是十分大众化。
也许,是因为这样的甘甜必是经历霜打严寒才慢慢积累,岭南的十一月,刚算入冬,比不得北方冷风瑟瑟,天寒地冻,因此,这芥菜仍是苦涩的,也实属正常。难怪母亲做的芥菜粥,总并非如此苦涩,原来缘由并非仅仅母亲手艺好。其实,母亲做饭的手艺并非十分好,她很少去想各种菜的搭配,做的菜可以算得上小家碧玉的家常菜,着实算不上大家闺秀的大厨菜,父亲才是我们家里的大厨。然而,吃了很多年母亲做的菜,在异乡独自一人漂泊的时候,想念更多的总是母亲做的家常菜,韭菜炒鸡蛋、芥菜粥、骨头粥、粉丝煮腐竹、豆腐酿……这些饭菜似乎在添加了岁月这一剂调味品后,都变得美味无比,时时令人回味。甚至很多菜色也成为我拿手的家常菜,逢家里来客,总会煮几道,然后笑意盈盈问,是什么味道,大约我也希望,吃的人也可以品尝到菜里家的味道。一位朋友,很喜欢,于是将某些菜色也变作她的拿手好菜。
我见过很多人的母亲,也时不时去一些朋友家里吃家常菜,看着他们家里精致的菜色搭配,我不得不说,朋友的母亲都比我的母亲生活得精致从容,从饭菜的搭配上略见一斑。然而,纵使记忆不错,能记得一些菜色,却远远不如母亲做的深入记忆深处,似乎某一个点,某一个场合,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就能回想起来,温暖而幸福。正如在寒冷的韶关山里,我因怀念母亲冬日下午煮的芥菜粥而吃起苦涩的芥菜一般,印在记忆里,渗入骨髓里的味道和温暖,并非那些精致和从容可比拟。
十二三岁的时候,秋收之后便计划着开辟菜地种菜,会计划种很多菜,甚至跑到不同人的地里,问他们要心仪的菜苗,拿到自己地里种下。印象中,芥菜是必种的,然而真心不想种太多,祖母却坚持要种。后来,祖母会将芥菜放在水里煮过,放到水桶里,放秸秆在上面,然后会石头压住,过几天便成香脆的酸菜了,有时候,大人还会将生脆的芥菜梗给我们吃,酸酸脆脆,别有一番风味。母亲过年回来后也会同样这样做酸菜,或者将煮过的芥菜晒干,不管吊在泥筑的房屋二楼木质而无栏杆的阳台上,还是摆在晒谷场上,均带着浓郁的岁月风情,为如今的村里少见。
似乎,越来越丰富的农村生活,柏油路、电脑、独栋小洋楼、小家电,每个人都可以在自己家里晒稻谷、磨米浆、晒花生、菜干、辣椒等,已然见不到在祖祠旁古老的大石墨叽叽丫丫地飞快转动;晒谷场上先到先得,晒了一大片稻谷,大雨将来,每个人都赶着先收自己的稻谷,然后去帮别人收稻谷;将萝卜一边切开,一边挂在竹林的小枝桠上,远远望去像是挂满白色的小绸巾……人与人的距离,因资源不再共享而慢慢生疏,情分似乎也慢慢淡去,我们所倾心怀念的,也许是以孩子敏感的心都能感受到的温暖,一种并非长大就会变质的情谊,一段即使逐渐远离也深刻在心里的岁月,一群纵使分离各地也还依然想念的小伙伴……
十一月的芥菜,随着十一月即将过去而画上了休止符,像孩童时候很多的梦境,逐渐在城市里喧嚣,内心深处却想念那时候的无忧与快乐,即使,如今的生活也依然无忧,也比不得从前纯粹。那时候的生活,像一张白纸上不会流泪的眼睛,以清明澄澈的眼神,看着世界。
旅行途中,因为有更多空白的时间,在陌上的领域,陌生的情愫,最是容易牵动内心中所深深想念的事物,因为无杂事琐事烦恼,思绪如千军万马奔腾,终化为岁月里浅浅的喟叹。如遇一程,你我相伴,留待某时某地记忆重启,也算是一种别样的温暖,镶刻了五彩缤纷的情感,正如五彩缤纷的梦。
再见,十一月的芥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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