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时代,穿过木屐。事实上,那个年代的农村,很多人一年的大部分时间里,都是穿这种木屐的。
木屐,顾名思义,首先是一个木屐,底部是木头,上面是鞋子,高木屐,就是在木屐下面再垫上两块小木方块,让它再离地高一点,通常是五公分这样子,上面的鞋面通常是父亲用芦柴花编织的毛窝子,或是母亲手工做的一脚蹬老棉鞋,然后用麻绳纳在上面,布骨底的老棉鞋也可以用芝麻钉钉在上面,一切全是手工制作。这样的一双高木屐穿在脚上,上面毛窝或老棉鞋软软的,特别暖和,下面因为离地五公分,地上寒气上不来,感觉特别的暖和,那时的冬天,动辄就是零下十多度,但我们并不没感觉比现在冷多少。可能就是因为我们有了这战胜严寒的有力武器吧。
那时做高木屐高难技术工序就是制作下面的木屐,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的,因为要选料,要选桑木料,有韧性,不容易开裂,选择用槐树太重,选择用杨树太脆,然后要后加工,这是慢工出细活,有木匠功底的人做起来很省事,所以,每到冬天,村上木匠就忙开了。
穿木屐,也有技巧,因为不是双脚全部踏地,每只脚只有七八平方厘米通过木屐腿着地,不会穿,穿上就像是喝醉酒站不稳,还容易摔跟头,要经过一番锻炼才行的。我刚开始穿时,就摔了好几次猪拱地。
那时,有条件的人家,每人一双,条件差点的人家,只有大小两双,下雨下雪天,要出门,得轮流出门,因为高木屐不够用,因为那时农村道路全是泥路,一脚陷下去,烂泥没脚面,而穿高木就不怕烂泥弄脏了鞋面,也不怕地上的寒气传上来,在干地上走,脚步声音是“嗒嗒嗒”象是闹钟针走的声音,在雪地里走,则是“沙沙沙”感觉那是童年冬天里美妙的一首天籁之音。
那时候,家里没钱给我买胶鞋,但爸爸能给我做木屐。那木屐是父亲用几块下脚料木板做成的,一双木屐有四个两三寸高的直角腿儿,父亲把它们用钉子死死地钉在两块像鞋底样儿的木板上,然后就用废皮带,截成段儿钉到木板两侧,像透风凉鞋上的鞋带儿一样地能紧紧地套着脚。我就是穿着这种木屐走路去学校的。
当然更多的是求学路上的乐趣。当年,我刻苦学习,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风雨无阻。闹铃响起时,不管多冷,我都会一激灵从床上爬起,村前村后叫起一群伙伴。每当雨雪天,我和伙伴们穿上木屐,拄上手杖,你追我赶,有说有笑,浩浩荡荡地往学校奔。漫漫飞雪中夹杂着朗朗的笑声和呼出的一缕缕白气,引来大人们羡慕的目光。
那时候,生活相当艰苦,但是因为木屐,我们男女同学都相互照应着,欢欢乐乐一派亲情,你跌倒了他拉起,他跌倒了你拉起,你有好吃的,给他掰一点儿,她有好喝的给你喝两口,我们两小无猜,并不显得孤独和艰苦。
秀秀比我小一岁,她穿的木屐,还是我送给她的呢。
秀秀喜欢叫我和她一起做过家家,因为只有我不像其他的男孩子总是大吵大嚷地呼啦一下去破坏乡下孩子为数不多的今天看来仍不失为经典的这类游戏。而秀秀呢,即使是村后大树下一个很简单的稻草堆,被她东拉西扯几下,就能搭好几个小空格子,然后煞有其事地对我说:“这间是做饭的地方,这间是睡觉的地方,……记住咯!”而后,秀秀会叫我去折些细树枝,插在地上做香烛。一切就绪,秀秀要我和她拜堂,我想叫伙伴们一起拜,秀秀不同意。
我被伙伴们簇拥着和秀秀拜堂的时候,夕阳正晒在稻草堆下的我们身上,四只木屐静静地横在我们身后,那条黄狗也在旁边转悠。看着秀秀很郑重其事的样子,我似乎感觉有点害怕了。突然,从远处传来大人的招唤声和斥责声,我们才像稻草堆边的大树上的鸟儿一样散去。
回到家我才发现木屐都忘记穿回来了,第二天我再回到昨天玩过家家的地方去找,那四只木屐依然静静地横在稻草堆旁,一双是我的,另一双应该是秀秀的。
那一年,我10岁。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一年,秀秀9岁。
若干年后的一次回老家,我碰到了秀秀,正好赶上她出嫁,我喝了她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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