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公社是政企合一的单位,既是生产单位,又是地方一级政权,一般一个墟镇成立一个公社,乡变成大队,一个村变成一个或几个生产队。东郊镇变成了公社,原来的邦塘乡变成了建华山大队,我们村也变成了生产队,后来又分出了几个生产队。公社成立后,便到处建立了公共食堂,人们参加集体劳动,不用在自己家里做饭,而是全家大小口都集中到公共食堂用餐,说这样既节省了劳动力,又节约了柴火。当时到处宣传“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天梯”“人民公社好得很”“人民公社吃饭不要钱”,标语贴在墙壁上比比皆是。
起初的情况的确和宣传的一样,放学后我们天天到公共食堂里吃饭,顿顿都是干饭,一天好几顿,我们都放开肚皮着吃。厨房一天到晚都在开伙。当时人们说,最忙的人最辛苦的人就是搞厨房的,人们一拔一拔地来吃饭,你就得不停地煮饭,准备柴火。而且有鱼吃,吃得很好。可是吃着吃着,几个月以后,情况就不大妙了,刚开始的时候,人们都吃三顿【早饭、午饭和晚饭】,后来连两顿【午饭和晚饭】都保证不了。干饭吃不下去了了,就吃稀饭,开始还吃得饱,后来连稀饭也吃不饱了,稀饭里净是水,从上可以看到碗底,没看到几粒米。到了五九年以后,饥饿时期开始了。
于是,“饱了三个月,饿了三年”的情况出现了。每天三两米,又没有其他杂粮补充,净喝水。我们这里到处都种木瓜树,现在连小木瓜都找不到了。在缺油少腥的情况下,能叫你饱得来?几个月后,人们饿得脚酸手软,什么工都干不了,很多人都患了水肿病。一年后,我母亲也得了水肿病,差点要了她的命。当时生产队也想尽一切办法来增加食物,来解决人们的饥饿问题,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地里的蕃薯还没长出了。于是,只能摘一些木瓜和南瓜加在大米里面一块煮,我们叫“瓜菜代”。但是,长期下去还是解决不了问题,生产队只能叫社员们自己去解决吃饭问题。
当时学校上到第三节课就上不下了,孩子们都唤肚子饿,老师就改为自习,后来下午学校干脆就放假了,叫学生们自己去寻找食物。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肚子饿,一天到晚想的就是“吃”,说的也是“吃”,最后做的还是“吃”。学习坚持不下去,游戏也做不成了。我们千方百计地想尽一切办法去找食物来填饱肚子。当时最可行的办法是挖薯芽。一到放学时间,我便和小伙伴们,扛着小铁爪子,背着小箩筐,成群結队地跑到地里去,这时地已经收了冬薯,但还有一些丢在地里,一两个月后它们会自己发了芽。那个地方看到薯芽,那个地方就有蕃薯,这是我们的经验。有时候运气好,还可以找到一两个大的蕃薯,这样就可以解决我们一天的生活。但这种机会不多,因为人多地少,一块蕃薯地一天不知道有多少人来光顾过。
但最要命的还是缺油少腥,不少人患水肿病,主要是没有油吃,营养不良。按理说,我们这里满山遍野都是椰子树,树上有一串串的椰子,椰子肉可以榨油,吃油是不成问题的。但椰子也是集体的,社员们的思想觉悟都很高,谁都不想为了一个椰子而遭到群众大会的批评。但孩子们没有那种思想觉悟,为了解除饥饿,我们就不顾一切地去偷椰子吃,椰子长在树上,我们没有力气去爬树,只得在晚上去偷生产队育椰苗的椰子。我们挺聪明,把地里的椰子挖出来,椰苗照样还插在地上。远远看,苗圃里有一片椰子苗,但地里的椰子早就被我们挖掉了,过了一段时间,这些苗也死掉了。
在家里,母亲也为了几个孩子的挨饿而费尽心机,总是想方设法去找一些能吃的食物带回家。有时,生产队里挖蕃薯,她也偷偷地带几个回家,但不敢多带,怕被别人发现。收工回家,母亲就带我们几个到水田里去摸鱼。那时候很少用化肥和农药,水田里生长着一些小鱼小虾,母亲带着我们想办法把它们抓回来,为我们的食物增加一些营养。每当台风天过后,海边坡的一些椰子林里总会长出一些“风菜”来,母亲发现后,就带我们去拣,洗干净后加上一些椰子肉丝,煮熟后是一种很好吃的食物。这种食物虽然暂时解决肚饱问题,但吃多后就会感觉到全身瘫软无力,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
在那个年代里,我吃过很多东西,反正对身体没有害处就行,好象木瓜树啦、芭蕉蕾啦、野菠萝树心啦,还有海边生长的一种野菜,尽管味道很难闻,我也吃过。我是在饥饿年代里长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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