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一声长鸣,一八零货船拖着长长的航迹,犁破了静穆的海面,从海外开进了清澜港,宁静的港口开始热闹起来。
早晨,强烈的海风吹散了轻纱似的薄雾,几艘大货轮争相停泊在简陋的码头旁边,显得有些拥挤和杂乱无章。一些夜渔的小渔船也挤上了岸,它们都落了帆,在涌动的波涛中左右颠簸,好象摇篮一样,船上有一些光着膀的汉子正在整理网具。有些海鲜被抬上了码头,它们在鱼筐里生蹦活跳,这是刚刚从海上捕上来的鱼虾。越来越多的人走往码头,小小的码头开始了一天的喧嚣。
每天上午,我无事可做,总要来清澜港口看热闹,码头是我常来常往的地方。
我刚懂事的时候,跟我的父亲在清澜墟住了一段时间。那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初期,我还没有上小学的时候。
那时我的两个弟弟和妹妹已经出生,他们都还很小,我母亲在家里种田,要管地里的事,又要管几个孩子,忙得不可开交,便把我打发给父亲照顾了。就这样,我由一个农村的毛孩子变成了一个“市丁”【指城里的孩子】了,感觉到挺自豪。
那个年代,交通不发达,人们很少往城里跑。乡村的人把县城叫做“县”【我当时还不知道县城在哪个角落】,比县城小一点的墟镇叫做“市”,到墟镇赶集我们叫“去市”【海南话】。东郊墟【镇】是距离我们村最近的一个墟镇,但来往也要走二十多里路,去一趟“市”买东西至少要半天多的时间,大人们是不轻易去的,我们孩子的机会就更少了。那时交通不方便,村里连单车都没几辆,要去市净跑路,挺累的,东郊墟我们一年也没有去几趟。
到清澜墟就更不容易了,因为清澜跟我们这边是隔海相望,要去清澜就一定要坐船,而且路途更远,花的时间更多,当时坐船的机会很少,村里的孩子就没几个到过清澜。而我则在清澜当了几个月的“市丁”。
我父亲是个“老清澜”,他在解放前就在清澜当了几年的伙计,给人看铺子,有一年刮台风,铺子的一堵墙倒塌了,差点儿把他压死。现在他在清澜墟的一个搬运社里当会计。搬运社是墟里一个很大的单位,公家的,有几十名工人,他们的工作是把货船运来的物资搬运到仓库里去。这些货物都是国家的,当时在墟上有好几间国家仓库,里面堆满了国家的货物。工人们使用的都是木板车,靠人工推拉,是一种很落后的交通运输工具。
清澜墟是个很大的港口,这里水域宽阔,两岸都是高高的椰子树,能挡住很大的风暴【我们这里最大的自然灾害是台风】,港内波平浪静,是一个自然条件优越的港口。解放以来,这里已经成为海南岛东部水运物资的集散地。
一有大货船从大海里开进来,我的父亲就最先知道,他于是就忙碌了起来,他一边打着电话,一边安排工人到码头去搬运货物。工人们也早就各就各位,两个人一辆木板车,一前一后,象军队出征一样,十多辆木板车浩浩荡荡地向码头奔去。在我的心目中,我的父亲是个不大也不小的“指挥官”。
每当气笛响起,我就知道大货船要进港口了,便率先跑到码头去等待。海港里,呈现出一派繁忙的景象,大大小小的船只你进我出,鸣叫着鋭耳的笛声。一艘巨大的货轮挺着威武的架势,大摇大把地从大海向港口进发,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白色航迹,显得非常壮观。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轮船,感到非常兴奋,在码头上大喊大叫。这时,搬运社的工人也赶到了,他们怕我掉在海里,马上把我撵得远远的,不让我靠近。但是我机灵得很,他们一走开,我又跑到码头的旁边,东走走,西看看,感到非常刺激。
“唧----唧----”离吊车十来步远的地方,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工人嘴里咬着哨子全神贯注地指挥着,浓眉下的大眼睛随着吊车转动,时而扯着大嗓门喊:“重车走,空车快上!”洪亮的嗓门压倒了机旗的轰鸣。
起动机的长臂上上下下,左右摇动,一会儿把货物提起来,把货物安安稳稳地放在木板车上,一会儿又把长臂伸向船舱,准备提吊新的货物。工人们忙前忙后,把我也给忘记了。后来还是有工人们把我的举动告诉父亲,每次回来都挨了父亲一大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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