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1年初,我被抽调到新成立的荆门市地名委员会办公室工作,这是全省统一部署的一项中心工作,从各个单位抽调了十多人组成,主要任务是进行全市地名普查,在此基础上编写《荆门市地名志》。办公室具体负责人是周保同,他当时是荆门市文化局的副局长。还有从各单位抽调来的陈棠生、黄道成、李育明、骆家德、肖劲鹏等十多位工作人员。办公室设在政府大楼二楼,与肖市长的办公室隔几个房间。因为这项工作是肖市长分管,他经常与我们一起研究讨论工作。他是一位非常和蔼的领导,说话不急不缓,有条有理,对工作人员非常关心。有人加班,他常常会过来看看。他不仅谈工作,还与我们在一块儿谈论工作以外的事情。我的主要工作就是誊写、收集资料和一个部类的编辑工作。那时没有电脑,所有的稿件要用笔来书写,每一稿,修改以后,又要用笔誊写一遍,工作量很大。在这些工作人员中,我的年龄最小,学历也最低,只有初中文凭,高中还是进城关后在市总工会读的夜校,不发文凭。我只有以勤补拙,业余时间就看书学习,抓紧时间恶补自己知识的不足。那时,我的字写得并不好,但是善于学习,常常以周围的人作为自己追赶的榜样。记得有一次为了赶在一个时间节点上交稿,领导吩咐我必须把所有的文稿在规定的时间之内誊写一遍。我一算时间,就是不睡觉连续工作亦没有办法完成。咋办?领导交给的任务岂能讲条件?我灵机一动,把文稿分成三份,请廖晓玲和田亚玲两位同学各帮忙完成一份。那时,我与她们正在参加《山西青年》在全国首开的"刊授大学"汉语语言文学班学习。我把文稿交出去后,她们都在规定的时间内都完成了任务,并且誊写得非常好,让我十分感动。后来回忆起此事,我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三人行》分别在《荆门日报》文明湖副刊和《湖北日报》东湖副刊发表。
在地名办工作期间,可能是我年龄最小的原因吧,肖市长特别喜欢要我做事,出差到省里也带上我。有时下班了,也带我在象山大道的林荫道上散步聊天。一天的傍晚,我们在象山大道散步,有一辆用毛驴拖预制板的板车从我们的身边经过。我一看,是我认识的河南人李师傅,他们长期在我曾工作的建筑公司的预制厂拉货。好久没有见到他了,在路上偶遇,倍感亲切。我就喊:"李师傅"。肖市长看了我一眼,说:三君,你怎么什么人都认识啊?我说,市长,我就是从建筑队出来的呀!听我这么说,他笑了笑。他的笑,是那样的亲切、温暖和可爱,有父亲一样的温度。
这年我遇到一个棘手的问题,农场落实政策要把我的父母遣返到长阳。他们原单位已经不复存在,就是回到长阳,那里是一个山区县城,对弟弟的今后发展亦十分不利。我就以投靠长子生活的理由,申请将他们落户荆门。可是商调函和粮油关系办到荆门后,粮食局不接收。因为当时各个城市的户口管理得非常严格,尤其是商品粮户口。当时有许多干部的家属和子女是农村户口,要农转非。我们家迁来,一下就占用了三个指标。我与粮食局的分管部门多次协商无果。在这种情况下,我只好找肖市长。此前,在平时散步交谈中,我亦向他谈到过我的家庭,他对我的家庭情况略知一二。那段时间,父母亲落户的事情没有办好,我哪里睡得好觉。经过一夜的思想斗争,一天清早,我就拿上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的长阳老家的一袋香菇和木耳,去到市政府大院。当时市领导都住在办公大楼后面的两排平房里。肖市长的家在第一排的左手边。门前是冬青树的绿化带。当我走近时,我忽然犹豫了起来。我看了看手上提的香菇和木耳,感觉到不妥,这样去找市长真有行贿之嫌,同时也玷污他的清名。临进门,我又折回,将袋子设进了冬青树丛里。我进到客厅,李姨已经起来了。她说你这么早有事吗?我说我有急事找肖市长。她说他昨晚工作忙,睡得晚,现在还在睡觉。正在我进退两难时,肖市长在屋里听到了我的声音,说:三君,有事吗?进来!我进到他的卧室,向他说明了我父母落户遇到的困难。他躺在床上,拉开床头灯,接过了我的粮食关系落户表看了看,从床头柜上拿了一支笔,在表的抬头上写了一排字。他递给我说,你去找张鑫局长。我拿过表一看,上面写着:“张鑫,请按政策落户。肖杰玉”。我拿着肖市长的手谕当天就办好了父母亲和弟弟的落户手续。
后来,我的工作几经变动,再加上成家生子,生活的担子也越来越大,没有更多的时间,与肖市长的联系也渐少了,但是心里常常惦记他,估计他也会惦记到我。几年后,他还通过司法局的一位朋友来探问我有没有谈女朋友。据说他是想把李姨的一位侄女介绍给我认识。其时,我已结婚生子。
来惠州工作后,我心里一直惦记着他。2010年的春节吧,我去市政府看望他。我走进市政府的大院时,除了办公大楼没有变化外,后面的格局几乎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了。当我询问肖市长的住家时,有好多年轻人都说不知道。最终在一位老年人的指点下我找到他家。当时他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见是我来,他高兴地落下了泪水,说:“三君,你还记得我呀!”他说他患帕金森病好些年了,说话时,脑袋和双手不停地晃动。我问了家里的情况,他说,孙女已经上大学了,学的是钢琴专业。正在我们说话时,二楼飘出了钢琴声,那一定是他的孙女在练琴。那次见面的情景,我记录在2014年2月所写的《心香一炷祭先灵》一文里。其中有这样一段话:“我们二十多年没有见面了,再见到他时,已不是昔日的那种面貌了。他坐在院子里,羸弱的样子,认出是我,眼泪落了下来……去年年底,荆门市委宣传部长汪联舫和副市长柯昌军到访惠州,我问起肖杰玉老人,他们告诉我他早走了。我惊愕,说不可能吧?我前几年还去看了他。当我确认这个消息时,心里一阵颤栗与凄苦:要是那次我没有及时去看望他,也许我这一辈子就再也无法见到我极其敬佩的老人最后一面了,那将成为我终身的遗憾”。
肖市长与我非亲非故,在我心里却有骨肉般的亲切。想起他,我的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
2020年7月11~12日于闻之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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