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父亲的音容笑貌已经在我的脑海里慢慢淡了、远了,只隐约记得他那清瘦、棱角分明的脸、和常穿的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但父亲那双黝黑、抑郁的眼神却好像永远定格在我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父亲的一生是清贫的一生,不得志的一生,我想这些对于男人都会是致命的心灵打击吧,再加上母亲对他感情上的冷淡和疏远,让他像一个行走在荒无人烟的热带雨林里的行者,随时都对周围的不安全充满了恐慌和畏缩。
在我的记忆里,从母亲的口中永远听到的是评价父亲的无能和对她及子女情感上的寡淡,他好像永远不会去关心别人,什么都不会干,只是一味地从别人那里索取。当然,母亲所言自有母亲言语的道理,而我对于父亲总有许多怜悯之情,在我的记忆里,他好像常常是在母亲的呵斥和骂声中度过,流露出的永远是那种无奈和无助,现在回想父亲当时的样子,心中会涌出无尽的疼痛,甚至怨恨母亲对父亲的无情。
父亲出生在一个农村经营小本生意的家庭里,是独子,从小是爷爷奶奶的掌上明珠,不知道忧愁为何物,七八岁时上了私塾,三字经、百家姓以及唐诗宋词贯穿在他的大脑之中,如果让他写古文背唐诗,这些对于他都是很惬意、也是很容易的事情。后来,父亲在县城的一家公司里做会计,写得一手好字和一手好文章,他所管理的账目永远是最清晰的账目。在单位,他有位志同道合的女同事,但在父亲刚刚成人时,我的爷爷奶奶就给他带回了童养媳——那就是比他小十岁的母亲。岁数上的差异,让父亲与母亲没有任何共同语言,这给他们不和谐、没有感情的婚姻埋下了伏笔。迫于我爷爷奶奶对他的的巨大压力,在他二十七岁那年不得不同我的母亲圆了房,但时运不济,在文革时他回到了农村,面对农活,只会拿笔的父亲便缩手无策了,常低着头,任母亲责骂,充满了惶恐和不安。但生活的逼迫,他也不得不拿起农具,向生活低头,向现实低头,他学会了套着牛在地里耕耘,学会了播种,学会了收割……
他的话不多,农闲时会到村头的小茶馆里喝杯茶,再吃点焦脆的花生,这也许就是当时他最奢侈和最惬意的生活了吧,每次想到父亲坐在茶馆时的那份心灵里的微醉,我就会想起鲁迅笔下的孔乙己,我的心也在忆起父亲时的祥和里涌上淡淡的哀思……
“子不教,父之过”这几个大字,是父亲用白色的粉笔写在我家四合院的大门上的,那白色的几个字,像刀子一样刻在我的心上,那是我们顶撞父亲后,父亲无奈地拿起粉笔在门板上洋洋洒洒写下的几个大字,当时只是觉得父亲很好笑,“孩子不听话,可以打呀!”当时的农村家长不都是这样做的吗?我还暗笑父亲的“愚”,长大成人有了孩子后,才深深体会到父亲当时的心。
父亲在巨大的生活压力面前,在人生不能得意、在才华不能得以施展中,像一棵受尽狂风肆虐的树,慢慢折断了腰身,匆匆踏上了他人生的归途,他离去时不能闭上双眼,紧紧握着双手,一种痛苦、一种绝望和对人生的殷殷希望,都在他魂归故里的一瞬间得以诠释。父亲走了,走得很匆忙,匆忙得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对于他渐行渐远的的记忆,我也只能在心灵深处有种淡淡的、无可奈何花落去一样的无奈。想起父亲,容颜虽已模糊,但一丝莫名的忧伤总像寂静冬夜的落寞一样涌上心头,挥之不去。
很久很久没有回故乡了,父亲的足迹和模糊的身影好像只有在故里能寻觅到一点踪迹一样,但他的一切又像遥远而渐渐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好像稍有不慎那根回忆的线就会从手中嘎然断裂一样。冬的寒意渐渐深了,看着眼前萧杀的季节,我的心也异常沉重,是父亲的那双大而抑郁的双眼压在我似乎空洞而又思念他的心上,让我在舒缓敲打着键盘的手指也变得像此时的心情一样,沉重而冰冷。
我不怨母亲对父亲无休止的责骂,我只是抱怨当时世道的艰辛,压垮了感情细腻的父亲,压垮了他那颗多愁善感的心。父亲的一生是几乎没有笑容的一生,回想起自己儿时的不谙世事,不能去和父亲一起同呼吸共命运,不能同父亲去分担他内心深处的苦痛,这对于我来说,是多么遗憾的事情呀,只希望远在天国的父亲,现在能舒展开笑颜,能过上他向往的琴棋书画的生活,让他在天国,能拥有最美好的情感和关爱,甚至是真正的爱情。
父亲,您在天国一定要生活的幸福呀,我在内心深处默默为你祝福! 2011年1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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