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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连泪

时间:2011/4/2 作者: yyyy 热度: 320428

 

 

     清明已过,但思念姥姥的心情没变。 姥姥是一个传统的小脚女人。她长得很标致,大方得体,心灵手巧,不卑不亢,深受村里人的喜爱。但是会看象的人说姥姥的颧骨有点高,可能是一个苦命人。实际上姥姥的一生真得比黄连还苦。
     十八岁时她嫁给了邻村的贾三,并生下一个可爱的女儿,一家三口过着贫穷但很安定的生活。一九二八年甘肃陇中山区连续三年天遭大旱,土地颗粒无收,姥姥的丈夫女儿先后死于饥荒,是亲戚们把已经饿的奄奄一息姥姥抬回娘家总算是保住了性命。为了不让家里再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太姥爷决定带着全家老小离开白家堡一路讨饭到原籍临洮去。一家六口,三个小脚女人(太姥姥、姥姥和刚过门不久的舅姥姥)一路走走停停,一走就是一年多,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因饥饿七岁的舅姥爷连病带饿离开了人世,回老家不久太姥爷和太姥姥也因悲伤劳累过度先后去世。 舅姥爷两口靠给别人当长工拾荒度日,而姥姥也只能靠绣花、做佣工为生。一个远房宗亲看她心灵手巧,人又勤快标致,就把她领回家当粗使丫头。

    这家宗亲是以种大烟为生的,她家里雇了很多长工,其中有一个张姓的高个子小伙子经常主动帮助姥姥担水劈柴干重活,宗亲看在眼里,并反复做姥姥的工作,在她的一再劝说下姥姥又一次嫁人了。舅姥爷两口看到姐姐有了依靠,又听说白家堡那里也开始好转,虽说祖籍是临洮,但他出生在白家堡,自小又是在那里长大,在临洮待了近两年方方面面也不尽意,于是舅姥爷他们两口又返回白家堡了。姥姥又一次成家后,他们住在宗亲腾出的一间柴房里,靠东家租给他们的地种大烟,没多久大姨出生了,从此家里有了生气和笑声,但是好景不长,恶运又要降临了。

    姥姥的新婚丈夫兄弟四个,姥爷排行老三,两个哥哥好吃懒做、为人奸滑刻薄,看到三弟又迎来一个丰收年,两人合计着怎样才能将三弟的丰收果实变为己有。而姥爷却盘算着能赚多少钱,如何用剩余的钱盖房子,让妻女过上好日子。

    一天两个哥哥提着酒来庆祝三弟的丰收,这一喝就是三天,送走两个哥哥后他到地里一看,丰收的大烟不见了,地里一片狼籍,让人惨不忍睹。原来两个哥哥这边请弟弟喝庆功酒,那边雇人连夜收割变卖,转眼间弟弟的收获就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姥爷从此一病不起,在姥姥的尽心照顾下当姥爷身体有些好转时,姥姥提议回白家堡投奔舅姥爷。于是他们抱着快两岁的女儿又一次走上了逃难之路。这次逃难正值国内军阀混战。一路上战火不断、老百姓死伤无数。姥姥接受第一次逃难时血的教训,宁愿慢点也绝不能让家人遇到任何不辛,一路上他们只要听说前方有战事,就停下来靠打短工、做零活度日,这一走一停又是五年多。快到马家堡时姥姥碰到了很多原白家堡相识的人,并托他们给舅姥爷带去姥姥要回白家堡的信息,舅姥爷闻讯忙着为姥姥挖窑盘炕,收拾宅院,等待着姥姥一家的到来。

    在舅姥爷的帮助下姥姥总算有了自己的家。因为没有地,姥爷只能靠挑着货郎担翻山越岭沿村沿庄叫买维持家中生计。据说姥爷的这个货郎担可不简单,有洋火、洋蜡,棉布、线头、针、姥姥的绣品,还有盐、碱、调味,梳子、雪花膏、海蚌油、胰子,小孩玩具、洋画片等,都是山里人最需要的,很受人们欢迎。

    没多久姥姥又怀孕了,姥爷希望第二胎是个儿子,于是到寺庙里去求子,主持掐指一算肯定地说:是儿子。从此姥爷的货郎担更重了,路走的更远了,他要为儿子的降临做准备。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姥姥的二女儿(我的母亲)降生了,姥爷一看儿子变成女儿,于是又去寺庙找主持问责,主持掐指一算说:本是儿子现在却变成女儿,据卦象说这个女娃可不简单,她将来可是骑大马座花轿的命,也是你家不可多得的顶梁柱啊。主持看姥爷面有喜色,接着说:我给她起个名字,保准你以后胎胎生儿子。于是我妈的小名叫誏国,大名耀兰(要男)。过了两年姥姥又怀孕了,眼看着家里又要添人口,姥爷盘算要找一份稳定的事做,经朋友介绍他们到岔口做长工。

    因是朋友介绍,东家把姥爷一家安排到后院外的一孔窑里,还租给他们几亩地种。据妈妈回忆窑很小,没有窗户也没有门框,进门上炕、下炕出门。窑的左手有一个窄道,靠门口有一个灶台,天气暖和时挂个草帘挡风遮雨,天冷时用麦草捆塞着保暖。虽然很小但温暖安稳,加上有地租种心里比较踏实。没过几年姥姥果然象寺庙主持说的连生了两个儿子。 

                                                                                            
                                      二

    做长工的生活虽然比挑着货郎担过日子安稳,但也很苦。听妈妈说她们每年都是靠在租种的地埂上种点包谷、洋芋、白菜等为生。为了让全家人一年里都有饭吃,一到秋收季节姥姥就领着全家人到东家的地里拾荒(捡麦子、拾豆子、挖东家不要的小洋芋),附近的地里拾完了就往远处走,到最后都是天还没亮就出门,顶着月亮才回家。一次天刮着大风,夜已经很深了还不见家人的影子,姥爷出门寻找,远远地看到大女儿背着小儿子,小女儿牵着大儿子,她们脖子上挎着,手里拽着装满了劳动成果的口袋子,顶着大风地往家走,而姥姥却因小脚走路过多痛得无法行走,只能跟在后边艰难地往前爬行,此情此景让刚强的姥爷失声痛哭,他背起姥姥领着孩子大步往家走......。

    一九四四年快过年时,姥姥说她又怀孕了。农民最喜欢听的是妻子怀孕,因为他们希望过人丁兴旺,儿孙满堂的日子。冬天又是农民最休闲的季节,只要有吃的他们就可以和家人围坐在热炕上享受天伦之乐。而春天便是农民最忙碌的季节,春耕、播种为来年的丰收做准备。这年的春天姥爷和往年一样,收拾完自家的租地后到东家去帮忙。四月底的一天下午几个长工把晕倒在地里的姥爷抬回家,并说:姥爷背上有一大片浓血赶快请郎中看看吧。原来三天前姥爷背上长了一个浓疮,又痛又痒,姥爷用手把它抠破,因为没有及时消毒于是浓疮发炎,浓血糊了满背。郎中说:浓疮离心脏太近,病毒已经侵蚀到内脏,恐怕不行了,并开了几付药说先喝喝再看吧。半夜时分药还没有煮好姥爷就痛苦地撒手人寰了。天塌了,怀孕在身的姥姥也垮了,东家可怜一家老少,便主动做了老衣,打了一口薄棺木把姥爷草草地掩埋了。办完姥爷的丧事后,当舅姥爷要带姥姥一家离开时,东家说:老衣和棺木也是花了钱的,你们无力还债又穷困潦倒,不行就让大女儿到我家当童养媳吧,说不定还能救条人命呢。舅姥爷和姥姥一合计觉得东家说的也有理,这一家人能否活下来还真是两说呢,于是十四岁的大姨低债当了童养媳。

    舅姥爷把姥姥一家先安置在自己家里,然后早起晚归地又一次为姥姥挖窑盘炕,计划着让姥姥在新窑里待产。姥爷走了,大姨又做了童养媳,不到七岁的妈妈就成了家里不可缺少的顶梁柱,她天天领着五岁和三岁的舅舅走街串巷找活干,拾柴火、掰包谷、打扫庭院等,村里的乡亲们看她们可怜,不管走到谁家都管一顿中饭或给点洋芋、包谷、黑面馒头充饥。七月份的一天她们正在地里帮别人掰包谷,突然乌云盖顶,雷声震天,鸡蛋大的冰雹随天而降,妈妈领养两个舅舅一头扎进了麦草堆里躲避。这次三岁的二舅被雷雨惊吓后感冒发烧,因无钱医治也夭折了。八月底姥姥搬进了舅姥爷为她挖的新窑,据妈妈回忆新窑的炕上铺着厚厚的麦草,舅姥爷把一个汉提子(马鞍子下面的毡垫)铺在炕上对姥姥说:它能防潮,坐月子时一定要睡在上面,这样才能不得病。九月份姥姥如期生下了小舅,大姨带着东家送的米面伺候她坐月子,身心疲惫的姥姥看着一家老小伤心地哭着,老天啊这日子到底应该咋过?

    天一天比一天冷了,家里已经好多天吃了上顿没有下顿了。姥姥看着舅姥爷给的还剩下不到一碗的小米和孩子们挖的野菜静静地思考着,难道老天真的要灭我们全家吗?第二天姥姥托着还很虚弱的身体到附近的粮铺,一进门就放声大哭,粮铺老板一看是姥姥,就让伙计拿把凳子先扶她坐下来,并问姥姥怎么了?姥姥边哭边说:家里要饿死人了,能否行行好借点粮食充饥?老板说:你借了粮食准备拿什么还啊?姥姥无言只是一个劲地嚎啕大哭,店老板看姥姥一幅可怜的样子又说:这样吧,你先在我这里赊点油和面,拿回去炸油饼,让娃到集市上去卖,我收成本你们挣辛苦钱如何?姥姥一听立刻跪到在地,向店老板磕了三个响头,连声说谢谢老板......。从此逢集时姥姥就在家炸油饼,妈妈头顶着油饼盘子上集市叫卖,“卖油饼了,两分钱一个……”,而没有集市时她就和同村的孩子一起上山靠砍柴卖钱度日。

    粮铺老板看她们实在困难,还常叫伙计把打扫仓库的土和时间太长有点发霉而卖不出去的粮食送到姥姥家,因为土里有从袋子里散落的麦子,豆子、包谷等,而发霉的粮食只要晒一晒还能凑合着吃,为此妈妈经常割好多莲蓬草、掐一些洋芋弯弯、灰灰菜和榆树皮等,姥姥把它们晒干碾碎再兑点已发霉的面烙成饼当饭吃。据妈妈回忆一直到小舅上中学时书包里常背的是这种黑面饼,一但饿了就拿它充饥。还说60年全国性饥荒时全家人都是靠吃这个才活下来的。

    那时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全由妈妈打理,提水,砍柴、卖油饼样样离不开她。听妈妈说家里实在没有什么可吃的时候她就背着小舅拉着大舅去沿街要饭,小舅基本上是爬在她的背上靠吃百家饭长大的。还说砍柴也很苦,尤其是冬天,天不亮就得上山,饿了啃几口冻的硬硬的黑面饼,到晚上砍的柴垛子比她大的多,下山时大点的男孩帮她们捆好滚下山,再由她们背着回家,月光下只看到柴垛在动却看不到人。妈妈说最困难的是吃水问题,虽然关川河就在村的旁边,可是担一趟水至少也得走上两里地,不管是刮风下雨,还是冰天雪地,姥姥从来不让妈妈一个人去担水,怕她不小心掉到水里,所以每次取水时都是姥姥担着两个桶走在前边,她和大舅抬着一个桶走在后头。时间长了粮铺伙计也常来帮忙,姥姥非常喜欢这个刚满十岁的小伙子,就托店老板介绍把妈妈许配给他(就是我的父亲)。自从有了准女婿姥姥家的水缸里再也没有缺过水。

                                                                      
                                  三

    姥姥家的苦日子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一些热心人又开始张罗着给她找人家,可是那时家家都很穷,谁能养活起这一大家人口啊。两年后一个姓孙的男人说自己有六斗糜子(就是代壳的黄小米),想成个家,经人介绍他成了姥姥的第三任丈夫。

    这个孙姥爷个不高还有点驼背,比姥姥长三岁,听说他是外乡人,因为太穷一直娶不到老婆。由于年轻又是孤身一人被前村的一家地主收留做管家。三年前的一天他去给东家送货,在回来的路上看到一个快要被饿死的要饭女,便把她领到一个被人遗弃很久的破窑洞里给她吃喝,要饭女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便以身相许做了他的老婆,并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孙姥爷勤快善良但就是脾气不好,经常把老婆打的遍体鳞伤。半年前老婆死了,有的说是病死的,也有人说是被他打死的。老婆死后他把儿子放在东家的马车上,东奔西跑地忙碌着。一天他去送货、儿子坐在马车上看到马尾巴摇来摇去很好玩,就爬到车前面去摸马尾巴,一不小心坠落到车底下,被车轱辘活活地轧死了,从此他受到刺激患上了忧郁症。东家看他一年里死了两个亲人,又患上胡言乱语的怪病,怕不吉利,就用六斗糜子结了工钱另找他人了。

    孙姥爷带着六斗糜子回到他住过的破窑洞里,再也看不到老婆的笑脸,听不见儿子的哭声,他时不时的犯病。当他犯病时满嘴胡言乱语,鬼啊、神啊、玉皇大帝、王母娘娘等,有时好像和他的亡妻在对话,有时又好像和他的亡儿在说话。他不犯病时,言谈举止就和正常人一样。他还想再成一个家,但因口碑太差没有人愿意。在熟人的介绍下姥姥知道了他的情况,他也知到了姥姥家的一切。他同意带着六斗糜子入赘姥姥家。姥姥为了不让孩子们饿死,也不嫌弃他长的丑陋和患有胡言乱语的怪病,勉强同意了。

    入赘仪式非常郑重,两方都请了村里的长者,当众拟定协议,并在协议上签字画押。据妈妈回忆协议上清楚地写着:携带六斗糜子入赘张家与张吕氏共同扶养三个孩子;张吕氏要是再有生养必须姓孙。如不能生养,张吕氏最小的儿子要改姓孙,为孙姥爷顶门沿续香火等等。从此这张协议被孙姥爷装在贴身的口袋里十几年,因为这是他入赘张家的身份证、护身符,也是他一身中唯一的希望。

    入赘仪式后孙姥爷背着一斗糜子进门了,姥姥不解地问:不是六斗吗怎么只有一斗?孙说:其它的都先给李媒婆了,她没有给你们吗?姥姥气坏了拉着孙去找李媒婆。李说了一大堆理由,就是不想给五斗糜子,姥姥又找到村里人评理,在大家的一再争取下只要回了两斗,从此李媒婆就成了姥姥一生中最大的仇人。

    孙姥爷经历了很多不辛后,深感家对一个人的重要性。他确实是一个真心想过好日子的人。再说他是外乡人,走得多见识广,又在前村当过多年总管,所以很会算计,是个勤俭持家的好男人。尤其是他进门后的头几年不仅没有犯过忧郁症,而且还做了几件让村里人刮目相看的实事。一是在姥姥的窑洞旁边又挖了两孔新窑,一孔大一点的住人,一孔小一点的当储藏室,并平整和扩大了窑前高低不平的场地。二是挖了一口水窖,结束了冰天雪地还要到几里以外的关川河里取水的日子。三是用干树枝、荆条扎篱笆把窑前的场地都围起来,成了一个院子。还搭了两个棚子一个当柴房,一个当鸡舍,他想等条件好了再在这两块地方箍两孔新窑给儿子娶媳妇。四是千方百计、到处收集材料制作了一个手推木轮车,并建议姥姥在炸油饼的基础上做些凉面、凉粉等。从此妈妈再也不用顶着盘子东奔西跑地买油饼了,也不用砍柴担水,而是推着手推车找个固定的地方从事多种小吃买卖。她们主要是卖油饼、凉面、浆水面、凉粉等,天冷时还架个火炉,把浆水、卤汤等加热,让客人们在大冷的天气里也能吃上一碗热面。

    孙姥爷用他自己勤劳的双手慢慢改善了姥姥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他的行为受到了村里人的好评,也让姥姥脸上有了笑容。不久打土豪分田地,姥姥家也有了一亩三分地,从此张姥爷更忙了,他种的西瓜总是比别人的大,比别人的甜,地里的收成也是比别人高。

 
                               四          

    孙姥爷勤快、会算计,但脾气不好曾患过忧郁症这是众所周知的。刚进门时他碍于脸面不便发作,后来一心想让姥姥为他生个一儿半女,也在表面上装出极大的宽容,但实际上经常背着姥姥毒打妈妈和大舅。听说他经常打妈妈的头,一巴掌下去尿水就止不住地往外流,妈妈现在经常头痛就是因为小时候挨打太多留下的后遗症。妈妈很聪明,她发现继父喜欢小舅,就经常和小舅在一起,或抱着或背着他去玩,尽管如此她身上还是青一块紫一块的。

    孙姥爷打大舅那可真是心狠手辣,一巴掌下去大舅鼻青脸肿好几天,一脚出去人就飞出几米远,有几次差一点被打死,大舅命大竟然活过来了。有时姥姥看大舅鼻青脸肿的或一瘸一瘸的就问他咋了?大舅编谎说:不小心摔得碰得等,就是不敢说出实情。后来怕挨打,大舅干脆连家也不敢回了,搞得姥姥经常是半夜三更地去找儿子,还以为他淘气的连家都不想回了。有一次全家人吃饭时大舅不小心打破了一个碗,张姥爷当着姥姥的面把大舅毒打一顿,姥姥抱着昏死过去的儿子哭着说:你这样打我的孩子,还想让我给你生儿子,做梦去吧。从此姥姥再也没有进过孙姥爷的窑洞。

    姥姥虽然倔强,但心地善良。她通情达理,善解人意,当看到孙姥爷起早贪黑让张家的儿女填饱肚子时,也曾想为他生个孩子,可是几年过去了一直没有怀孕,为此她还看过郎中,郎中说:姥姥多年苦难度日,早已伤了元气,要想怀孕生子,必须要休养生息,加强营养。于是姥姥吃鸡蛋、喝鸡汤……,注意保养身体,但还是没能如愿,如今闹成这样不可再为他生孩子了。

    自从和孩子们睡在一起后,姥姥发现妈妈和大舅的身上到处都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淤血,便仔细询问才知道多年来孙姥爷如何背着她打他们掐他们的事。原来儿子不回家是怕挨打,女儿动不动就尿湿裤子也是多次挨打所致。姥姥伤心落泪,恨自己无能引狼入室,让可怜的孩子们受罪。眼看着妈妈已经快到了要出嫁的年龄,怎能动不动就尿裤子呢?于是姥姥又带着妈妈去看郎中,郎中也说是受了惊吓,便吃药扎针才除了病根。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一转眼又是几年的光景。妈妈出嫁了,大舅也成了十几岁的小伙子,连小舅都快上中学了,而姥姥也已五十多岁,早已过了能生育的年龄,孙姥爷想要子嗣的梦想也就成了泡影,他心如刀割,成天累月地吃不下睡不着。

    孙姥爷可恨但也很可怜,因为脾气不好曾经毁了一个属于自己的个家,现在又因脾气毁了自己的后半生。本来作为男人入赘张家就已经够丢人的了,可是他勤勤恳恳、精打细算、省吃俭用,为的就是能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和一个温暖的家,以弥补他终身难忘的过失。刚开始他能克制自己,但当他越想要越不能如愿时,就再也无法克制了。其实每次打孩子后他也很后悔,曾背着孩子们捶胸顿足搧过自己无数次。

    事已至此,思前想后只有签字画押的协议成了他最后的一线希望,于是他经常拿出自己珍藏多年而且已背的滚瓜烂熟的协议,去找姥姥说理,希望姥姥能按照协议所定履行诺言,让小舅改姓孙为他续嗣。姥姥是一个爱认死理的人,只要是被她认定谁说都不行,为此老两口经常吵吵闹闹甚至拳脚相加。有一次姥姥正在做饭,两个人又为改姓续嗣之事打得一塌糊涂,只见姥姥的鼻血喷的满墙满锅台都是,两个儿子疯了似地拿起棍棒铁锹痛打孙姥爷,硬是把他赶出了家门。事后经乡亲们调解孙姥爷虽然进了家门,但姥姥坚决要求分居。他们虽在一个院子里住,但却象陌生人一样各吃各的饭、各种各的田。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而是时间末到。孙姥爷入赘张家、辛勤操劳,为自己争得了短暂的好名声。但他脾气暴躁,不如意就大打出手造成新建立的家庭破裂。在生子、续嗣无望的情况下他又开始胡言乱语……,加上经常打老婆,打养子养女的坏名声,遭到很多人的唾弃。他的忧郁症越来越严重,经常满嘴胡言乱语,神啊、鬼的……,还说阳间斗不过她(姥姥)到了阴间一定能斗过她(姥姥)等等。他多次想自杀,如上吊、割腕、跳井等都被人及时发现。姥姥看他病的生活都无法自理,于是常让大舅去给他洗衣送饭,看瓜种地,象儿子一样侍奉他(当时小舅已学业有成在外地奔事业)。听大舅说:在临死的前一段时间里,他天天都去附近的庙里祷告,一会好像给玉皇大帝诉说,一会好像给王母娘娘诉说,一会又好像是给阎王诉说…….。并把珍藏多年的入赘协议也烧在了庙里(俗称告阴状)。他彻底失控了,对着猪自言自语、对着羊和鸡也自言自语。一次在崖边他犯病时失足掉到崖下摔死了。

    孙姥爷死了。姥姥和舅舅他们没有忘记他,虽然小舅没有改姓孙,但一切后事全由两个舅舅以儿子的身份打理,因为他曾是姥姥和舅舅他们的恩亲。

    姥姥去世时快八十了。她前半辈子受尽了人间苦难,但到后半辈子却赶上了社会主义的幸福时光。在世时她托妈妈的福,坐过火车见过世面,也吃了很多山里人见不到的山珍海味。一身中她生养了六个孩子,成活四个。见到了十个孙子孙女,九个外孙子外孙女。可算是福星高照,子孙满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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