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在的公社(现在叫乡或镇)更大,这种感觉后来延伸到我少年的心灵上。几十个村子,上初中前我去过的不足10个。离开家乡前,我终没有把公社所属村走遍。
我所在的县特别的大,这种感觉一直追随到我成人的心灵上。在离开家乡前我仅去过五六个公社。县城距家10多公里,但上小学前我没有涉足过,上初中时因为参观“阶级教育展览”,仅去过一次,离开家乡前才到过县城四五次。
离开家乡前,没有坐过火车,仅坐过一次汽车,行程还不足10公里,心外边的世界大得无法形容,村以外的事情极为神秘,眼睛也是蒙蒙眬眬,思绪也是蒙蒙眬眬。那时,多跑几趟县城,走更多的公社和村子,成为最大的愿望,意为那样就能揭开心灵上的面纱。
终有一天,始初的愿望未能实现,我却跳出家乡的黄沙堆,坐汽车、乘火车,行程数千里,奔向西南高原,投入梦幻般大千世界的怀抱。走出家门的数日里,就把眼睛装得满满的,收入眼帘的不仅是黄沙飞扬、一马平川,还有红土绿地、山脉河流;不仅是小村土屋、炊烟袅袅,还有高楼林立、车水马龙……一切都是色彩斑斓,一切都是新鲜好奇,心却随着一切一切在扩展放远。
火车把我载进大山背后的大山,汽车把我拉进山沟里的山沟,想像与现实出现差距,心灵上的矛与盾相互碰撞。该是一排排大厦营区,却是土墙毡顶的零散小屋;该是炮声隆隆、飒爽英姿,却是钎锤相击、披尘身影。周围高山连高山,让你尽眼眺望,视线也会被挡在不远处,眼前不再是一望无际。此时的视角和心灵不自不觉地被收了回来,我仿佛又进入更狭窄的空间里。于是我面对从大山深处来的战友激昂出言:看看你们山区是多么的陡峭、偏僻、闭塞,我们平原地带那才叫平坦宽阔、放眼无边。
离开家乡,是想跳出狭窄、填饱肚子。肚子是填饱了,生存的空间小点就不足挂齿,后来干脆心满意足了。做梦也没有想到,还能跨入团职军官行列,被授予校衔;还能从山沟走向城市,从土坯营房走进军区大院;还能坐飞机游走不少名境胜地,与将军同举国酒,与时任总书记合影留念。后来的时间里,小与大、艰苦与优越的环境,对我来说都成为平平常常的事,成为人生经历中的有致错落,心境也不再容易大起大落。
“而立之年”回到故地,后来又几乎走遍了家乡的村村寨寨,“不惑”、“知天命”以后再来看家乡,似乎才看清、看懂了一点。从绝对的角度讲,家乡的确不算大。1160平方公里,相对于960万平方公里,相对于5。1亿平方公里,相对于不计其数的星球,相对于浩瀚无边的宇宙,算不了什么。从相对的角度讲,家乡的确又有“大”的优势:“三皇五帝”中的颛顼、帝喾4000多年前在这里建都、建业、建陵,境内挖掘出的汉代建筑遗址成为全国唯一,这里是春秋时期政治家商鞅、南北朝冉魏皇帝冉闵、唐代大诗人沈全期的故里,是楚霸王项羽“破釜沉舟”之地,宋朝民族英雄岳飞生长的地方……家乡不仅“大”,还“长”,还“厚”。
眼下感觉家乡之大的是50万亩速生林,16万亩杂果林,12万槐林,成为全国县级枣树栽种面积之最的46万亩枣林。走进家乡南部,一棵挨一棵,一排并一排的枣树,成方连片,组成很难走出的茫茫大枣林。不过一条高速公路贯通东西穿越枣林之中,每当驾车行驶在路上,枣树闪眼而过,虽然多了一种诗情画意的感觉,但此时家乡的“大”体现不出来了,眨眼前枣林就会消失。走进家乡北部,成方连片的桃树、苹果树又是一道亮丽风景,单靠双脚也很难走出茫茫大果园。又是一条高速公路贯通东西穿越果园之中,当驾车行驶在路上,果园仍然会在眼前即失,也没有了“大”可言。
心灵在旅行,不同的时光和境地,处在各异的看点和视角,竟把同一环境看成异常的“大”或“小”,心却都很踏实,多了一种对客观环境感性和认知的统一,心灵扩展与收缩的和谐。在人的眼里,环境可以放大,也可能缩小,但心灵的旅行不可停止。作为一方水土养育出来的人,对于家乡,站立于此,放眼于此,感悟于此,是不能回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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