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无休无止,无声而绵密地飘着,除了踩在泥泞中发出的沉闷的声响,四野阒寂。我忽然想起戴望舒的《雨巷》,毫无来由地想象那撑着油纸伞的丁香般的惆怅女子,一定是穿着高跟鞋走在青石板上,才能响起滴达的脚步声,让郁结的愁怨,如春雨般长久不化。
莺飞草长,青草开始鲜活起来,乡村的草是与牛羊厮混在一起的,它滋养着牛羊的胃囊,不是草食性的鸡鸭也来和草亲近,因为草下有肥美的蚯蚓和虫儿。那刚冒尖的嫩绿的青草,形状各异,乡村的人们为它们取了各种肖形逼真的名字,但我依然辨不清哪些草儿是猫咪草、猪脚草,哪些草儿是犁头尖、鲤鱼翅。
儿时的青瓦是一种游戏,质地并不坚硬的瓦片,几块叠起来,扣在地上,看谁挥拳可以全部击碎。而现在,只能在老屋子可以看到了。草长了一茬,死了一拨,瓦就黑了一层,经历了数十年的风霜,瓦就成了黝黑的。瓦刚烧制出来,是一种淡灰色,它不同于锃亮的琉璃瓦,会让屋顶染上皇族般的光亮,它不是装饰,而只是一种建筑材料,扮演的角色,是为人们遮风挡雨。它本身就具有平民性,需要一片片瓦肩并着肩,膀挨着膀挤在一起,才不会给风雨肆虐的机会,一排瓦与一排瓦之间,会形成一道道的沟渠,雨水会顺着沟渠汇聚、流淌,在屋檐前形成雨帘。瓦需要亲密协作的力量,如果一块瓦片掉了,其他的瓦就会有了裂隙,屋漏偏逢连夜雨,指得就是瓦屋的房子。儿时还有泥瓦匠,天睛的日子,攀上屋顶,用瓦刀将空缺的瓦片补全。瓦屋上的草一般长得茂盛,因为瓦与瓦之间还留有缝隙,可以滞留住积水,粘住风扬起的尘土,鸟儿衔来的种子落在瓦上,就会渐渐地发芽、生长,枯荣轮回。
连日阴雨里,村庄的老人便坐在屋里,似乎在谛听雨落在瓦上的声音,那是一种薄薄的喑哑的声响,象是在叹息流逝的岁月。留守的老人已无力饲养牛羊鸡鸭,少了牲畜的喧嚣,村庄好象也一下子老去。老屋日渐凋敝破败,有的已人去楼空,惟余颓垣倾圮,一任衰草疯长,只有瓦上的青草还在寂寞地吟唱,似乎它才是村庄老去的记忆。而青石板的达达声,早已远去,我也不是归人,只是过客。
老去的村庄,一如谦卑的青草、灰瓦,正在乡野里日渐湮灭。但在烟雨迷蒙的季节,看到雨里穿行的燕子的一抹剪影,或听到风中瓦上的青草的一声吟唱,即使溯行到唐诗宋词,也依然能唤起人们内心深处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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