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憨实的尕爹

时间:2010/2/18 作者: 国宴飞翔 热度: 83323
  (一)
  
  之所以称之为尕爹,是因为他的岁数比我还小两岁,但因了“人小骨头大”,理所当然,他仍是我们的长辈,不论你心理如何地尴尬或不愿意,但习俗决定了一切。
  
  尕爹是父辈中岁数最小的,这就注定了其在村中今后的尊者地位,于是,很多人便称他为“活先人”——一个很鲜活的代名词。
  
  尕爹和我是一同手拉手走进校园的,也许是未谙世俗的缘故,那时侯,在我的眼里,仅仅是一个玩伴而已。我们关系很好,谁惹了我们,我们都会携手作战,往往得胜而归。当然,也免不了老师、父母的一顿狠揍。尕爹比我年龄小,他有时也会说他是我的长辈,我应该尊敬他,然而,我是往往不在乎的。我俩也时常打架,把他打急了,他会冲我吼:“我是你爹。”我听了便揍得更凶。
  
  尕爹的学习实在不敢恭维。我弄不明白,平日里机灵活泼的他,一提到学习就焉了。那时,教学纯粹是满堂灌,因缺少纸张,大半的时间,我们都爬在大操场上圈地做题,抄写生字。老师叼了烟,端一杯茶,坐在树下,监督着我们,有时也会转一圈,用脚勾画出错题错字,对不认真的学生屁股上来上一脚,挨打的学生便倒栽葱似的扑在地上,招来一阵笑声。时下的新课程改革,很注重人文关怀,教师根据学生的个性差异进行有的放矢的培养,看了让人感动,也深深为当今的学子庆幸。而我的小学时代,则仍是崇尚棍棒教育的。尕爹学习不佳,而老师又爱抽测,每次试卷下来,尕爹便成了第一个“受害者”。老师的教鞭是一截杏树棍,疙疙瘩瘩的,挨在屁股上生疼。有一回,尕爹在挨了三下之后,竟缓缓地坐了下来,乞求道:“鞣鞣打(轻些打)。”惹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老师许是动了恻隐之心,竟破天荒的饶了尕爹一回。
  
  我和尕爹同了一年学,之后,我便升到二年级,而他却留了级。我很少去正面了解他的学习,仅仅在放学的路上,看到他时时哭红的双眼,我知道他学得很苦、很累。后来,他终于辍学了,那时的我已考上中专两年了,而尕爹尚在小学四年级。11个年头,四年级,他这个大龄小学生,可以想象的出,是遭受了多少次的尴尬和痛苦。我从未去正面问过尕爹,我知道,对于一个有自尊的人来说,我善意的问候是很容易被误解为幸灾乐祸的调侃的,以至于在写这篇文章时,也经历了许多个日夜的思索。但我能肯定一点,尕爹的辍学,则是对自己的最大解脱,幸莫大焉!
  
  时至今日,随着阅历的增加,我们不得不相信,人是有个性差异的,强迫一个人去做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无疑于精神摧残。学会选择,学会放弃,则是对自己的终生负责。
  
  (二)
  
  尕爹的婚姻是极富传奇色彩的。
  
  辍学后的尕爹,一头扎进黄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很快便融入大山。操劳,让他的脸上多了几分岁月的镂刻,显得与实际年龄相差很远。陪伴他的,惟有颤颤巍巍的尕奶,少了靠手的他,不得不在世态炎凉中成熟起来,以至于我回家和他交谈,都吃惊于他的老练和神态自若。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在农村是很讲究的。尕爹也明白,鉴于自家窘迫的生活,他不得不赶早托人低要求地保媒,然而,说了好几次,女方一转家,便都打了退堂鼓,主要是家贫,其次是人弱。
  
  尕爹其实长得还是受看的,只是过早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担,加之无靠手,尕奶又多病,里里外外操劳的他不得不任岁月的鞭挞,乍看上去,二十来岁的尕爹真得如中年闰土了。
  
  屡受婚姻打击的尕爹一时变的很是沉默,有好多次,他静静地坐在自家的田地里,仰望天空,一言不发,把悲哀、无奈让思绪的苦旅向风诉说,他又苍老了许多。农村人的婚姻一般是少了些许激情的,除了传宗接代,更主要的是生理的需要和生活的相互依靠,但缺少了婚姻的农人是孽障和凄凉的。
  
  尕爹开始学做生意了。他托人从城里批来毛巾、线衣、线裤之类的东西,用自行车捎着走村串户,一天下来,竟也能赚个十一、二块。加之他对土地的格外殷勤,两年下来,他不仅盖起了五间瓦房,人也精神了许多。说实话,他如果再多搞几年,说不定他今后的生活会发生很大的变化。富裕后讨个老婆,在农村是较容易的,我们不能不承认,现实生活中,很有一部分女孩,不论她多么的好高骛远,但实质上,她仅仅是把自己当作一个女人而已。可惜的是,尕爹未能坚持下来,这主要是尕奶多病无人照管的缘故。
  
  然而,憨人自有憨福。后来,簇人从外地给尕爹介绍了一个对象,女方人一般,也是长期生活在贫困中的农家女,许是同病相怜,相识仅一星期,尕爹便领回了家,因礼金而耗尽了积蓄的尕爹再也无力置办酒席,按常理,这是不容许的,但簇人原谅了他。量力而行,这句话被农民演绎的恰如其分,他们赤裸裸的爱与恨在家乡的黄土地上扮演着一幕幕最最原始的真情。
  
  (三)
  
  如果从一个农民的要求看尕爹,他当值无愧是优秀的。
  
  尕爹的农民“情结”从小就显现了出来。他学习不佳,但劳动特积极,特买力,深得老师夸奖,我就有好几回亲耳听老师夸他“是个好庄稼人”。他不怕脏,也不怕累,而且活干的漂亮,这是我远远不及的。
  
  别小看了农民,同其他行业一样,农活也是一门学问,一门艺术,如果把那些自以为远离了土地所谓的干部还原为农民,说不定,连生计也会成问题。
  
  尕爹是18岁融入土地的。当时,我在上师范,我无从了解尕爹初次正式与土地结缘时是何种心境,但我肯定,他是怀着无奈和虔诚的心态完成这次“初恋”的。他少有帮手,尕奶非但帮不上农活,反而需要他操心,他的劳累可想而知。在播种这种并不吃紧的时节,亲友是帮助个把天的,一旦到龙口争食的收获季节,农人是专注与自家田地的,要知道,这将是一年生活的全部积蓄和希望呀?苍天是冷酷的,她会毫不留情地将颗粒饱满的庄稼肆意践踏。我深深地记得那时1992年的秋天,金黄的麦浪在一袋烟的工夫成为杂草时,故乡的亲人们跪伏在田垄里,手拿小笤帚、布袋,把打下的麦粒掺和着泪水一撮撮凑起的惨烈场面。尕爹也不列外,那是他成为真正农人的第一个收获季节,那天,我听到了他久违的恸哭,时至今日仍震颤着我的心。
  
  结婚前的尕爹在田里劳作始,终孑然一身,如一只无助的羔羊,蜷伏在田里,不时抬头张望,之后,又悄然的俯下身继续重复着单一的动作。他进田最早,收工最迟,在别人吃罢晚饭休息时,他才拖着有点佝偻的身子,满身尘土,向家里一步一步挪去,身后两只耷拉着脑袋的绵羊,一如尕爹,一言不发,默默地走着。很难听到他的笑声,他的激情与畅想已被黄土地吮吸地支离破碎。
  
  尕奶是尕爹婚后两年走进黄土地的,走得很平静,走得心满意足,他总算看到儿子不再形单影只,有个伴了。尕奶的死,是对已多病的身体的解脱,也是对尕爹的心灵释放。尕爹用农人特有的仪式安葬了尕奶,生活好转的尕爹还为尕奶陪葬了“金银山”、“小楼房”、“小汽车”等尕奶生前少见得东西,他用阳世的廉价来希冀尕奶阴间的荣华富贵,如果地下有灵,尕奶一定会为此孝心而感动啜泣的。
  
  尕爹终于有了夫妻双方把家还的幸福场面,他的精神好多了,这不仅是自己生活的改变,也缘于了儿子的出生。尕爹的脸上再也在找不到颓废的情绪,他爱笑了,也爱搭讪了。是的,再枯燥的、平凡的爱也会让人产生激情的,我从尕爹的脸上发现了一种满足和对生活的认同,其实,说句实话,他原本的奢望就不是很高。
  
  去年秋天回家,我又和尕爹碰面了,很精神的样子,这使我很欣慰。回头一想,他并非一个失败者,他仅仅是继承了父辈的衣钵,继续着一个农人的责任罢了,蛹变、羽化,每一次的过程虽然都是生死的考验,然而,他还是成功了,我除了祝福外,还是真心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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