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时节,稻谷收过不久,田龟裂着,将割剩的杆子尖尖的突起,像在向那么蓝的天空诘问着什么似的不肯低头。各家的人在这时都会想要将河水引到自家的田里,好把田泡软用牛犁了种来年吃的蚕豆或是洋芋。冬天水少,就不免要收着了,在我刚刚记事的时候,母亲老是要我和她一起去守田水。
我家住在半山腰,距田有些远,先要顺着山路走到山脚再翻过另一座山走到山脚才是。守水又要吃完晚饭才去,不然你一回来别人又将水引走了,山风大、回来又必要天黑再加上路远,我是不愿意去的,可母亲总是要我和她去,我最多执拗一会子大都会应承。
走出家门太阳已经很偏西了,摇摇晃晃的挂在两山之间,一点一点的往下坠。路上少行人,是吃饭时间,声音也少,除了路边许多不知名的虫子那习惯得能让人忽略的叫声之外,偶尔一两声悠远的牛或者狗的声音,在残阳里总和那鲜红的颜色有些相称。大路两边少树,也遮不住太阳,我们可以一面走一面看太阳一点一点的消失在山之间,留下一大片半圆形的红色,煞是好看。
母亲有时走在我前面有时走在我后面,时不时的提醒我要小心脚下的石头或是叫我不要跑太快,往往我不听话的疯跑她就会喊我说给我讲故事,我这时就停下来,紧紧的跟着她听她说故事,她讲的是她小时候看过的电影,像《少林寺》之类的,还会给我唱里面的歌。妈的嗓音特好(可惜我和妹都没遗传),那几句“举起鞭儿,轻轻摇…”混合着虫鸣,在山风中一颤一颤的。可惜每年要去好几次,她的电影却只看过几部,说去说来都是“一家人种了一颗南瓜,瓜藤爬到邻家的院子里结了一个,邻家摘了剖开里面跳出个小姑娘…”“有个男娃喜欢个女娃,女娃被个坏人抢了,女娃养的狗去咬坏人,男娃也去追坏人的车打坏人…”我初听这些的时候,很是吃惊,担心那家人剖开南瓜的时候把小姑娘也剖成两半,而且每每自己剖瓜的时候总会想会不会跳出个小姑娘来呢?也时时的想自己也要有条会咬人的狗。最记得的还是孟姜女哭倒长城的传说,我老是问她“长城是砖墙吧?咋连砖墙都能哭倒呢?”她也不晓得怎么答我,又想不出新的故事,我就不愿意和她去了,她就在去之前哄我说“你和我去我就讲故事你听?”可每次去都是那几个,最多是多出了小时候没东西吃,跑到人家田里偷洋芋回家放在灶灰里焖熟的事…回来的时候,漫天都是星星,远远的可以看见各家的灯火也如星星一样,我趴在母亲的背上,听着她气喘的声音,一面用手算计着那盏灯火是我家的…
记事的日子,总是在母亲的故事和背上往返于田和家之间,直到我念书,母亲背上的人才换成妹妹。这些年回家和母亲说起这些事,她和我说“你妹比你好领,又不听故事,我对你可是一个故事都没了。”那条路晚很阴,沿途又是坟墓,母亲带我们去,是为了壮胆。这些,是她后面告诉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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