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村生活过的人一定不会陌生,那声音,是一种天籁之音,美妙得噬人心骨,荡魂夺魄。
白天也有蝉声,可白天的蝉声淹没在白天的喧嚣里,被白花花的太阳蒸化了,被绿油油的清草覆盖了,被东一阵西一阵的轻风带走了。只有黄昏的蝉声,才最像蝉声,最为引人注意。
我家门前有棵歪脖子老槐树。老槐树茂密的枝叶弯弯曲曲,一路延伸到屋檐下,阔大的树冠像一把张开的绿伞,严严实实地将下面的那方平地罩住,洒下一片荫凉。傍晚,我站在被白天的太阳炙晒过还残留着一丝余温的树下,树下那知了知了的蝉声,像琴弦一样撞击着心扉。我举目眺望,远远的大路上走过来很多人,在太阳底下劳作了一天的大人们回家了。有的肩上抗着锄头,有的背上背着柴篓,还有的背后牵着耕牛。他们都很疲倦,行色匆匆,最迫切的愿望是,赶紧回家,洗一把脸,擦擦汗,然后享受一顿温热的饭菜。天越来越黑,大路上游动的人们,渐渐变成为小小的黑点。
年幼的我还在槐树下,伴随着夏夜的蝉鸣耐心地等候着从地里劳动晚归的母亲。母亲很勤快,收工很迟,因为她总是担心活路做不完。槐树下的暮色像树叶一样跌落在我的身上、脸上,奶奶做的饭菜已经凉了,可还不见母亲归来。等候母亲迟迟不归是一件揪心的事情。一年四季都是这样,尤其到了夏天,母亲更加忙碌了。她说,天黑得迟,能多做点活路就多做点。回到家中的母亲,全身被汗水浸透,衣服都能拧出水来。一到傍晚,我就会站在槐树下,向着母亲劳动的田野眺望。这个时候,我在焦躁的的等待中聆听蝉鸣了。耳边到处都是蝉声,远远近近,咿咿呀呀唱个不停。凄切的叫声中,心里有种不可名状的孤独在悄悄升起。我喜欢蝉声又害怕蝉声。一年又一年的蝉唱中,母亲的头发渐渐变白,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
乡下的蝉唱要持续很久,甚至半夜三更都能听到,像游丝一样牵牵绊绊,不绝如缕,触动着心弦中最柔软的部分。可以这样说,我是在黄昏的蝉声中慢慢走向成熟的。如今我还保留着那样的习惯,一到夏夜的黄昏,我便伸长脖颈,寻觅和捕捉藏匿在树叶丛中的蝉声。
据说蝉这种昆虫是高洁的象征,古往今来,许多文人雅士都歌咏过它。我写蝉不为别的,只想慢慢品咂我在乡下的岁月,让蝉声使我的内心获得宁静。这些年,长期呆在县城,很少听到蝉声,即便偶尔听到,也非常单调,不像小时候在农村听到的那样,是响成一片的大合唱。有时候,晚上我会专门散步到郊外,去听那铺天盖地,滚滚而来蝉鸣。这时候,我不需要像小时候那样苦苦期盼母亲回来了,母亲也不需要像从前那样劳累了。但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依然感到非常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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