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是忘不了那故乡的老井。老井的水像母亲甘甜的乳汁,哺育了我的生命。 在我的记忆中,故乡的老井看上去是极为平常而又神秘的水井,井龄到底有多长,连村里的老寿星都不知道。井台隆起地面约有一米,4块两米多长的青石板铺砌成一米见方的井口。井口周围也不知道被多少担水的人踩的光溜溜的。井壁是用青砖砌成的,上窄下宽,湿漉漉的,生满青苔。 老井水位的起落变化,是天气的晴雨表。多雨季节,水位上升。水位最高时,用扁担挂住水桶,左右一摆,即可轻而易举地提出一桶水来。遇到大旱,水位则急剧下降,长长的井绳全伸进去还够不着水面,担水的人一多,就把水打干了。这时,村里就组织年轻人淘井。井内寒气袭人,淘井的时间一般都放在七月流火的盛夏午后。淘井那天,村里像过大事一样热闹非凡。淘井者要提着篮子挨家挨户收鸡蛋,以便用来换酒喝。下井前,淘井人先喝上四两老白干,用来驱寒壮胆,然后被人用井绳系住腰卸下井去,把井底的淤泥和掉下去的东西清挖出来。好奇的小孩子围的里三层外三层,每提出一桶,孩子们都抢着找自己掉下去的钢笔、水瓶之类的东西。 井台上最热闹的是每天清晨与傍晚,只见担水的人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相遇在井台的人们,一面轮番着弓腰曲腿,执绳拽桶,一面说话或逗骂。那粗犷憨厚的声音,打破了小村的寂静。 担水最苦的是滴水成冰的冬天。井台上旧冰未化,从井里拽出来的水洒下后旋即又结成新冰,光亮亮、滑溜溜,需格外小心,每一步都要踏稳,来不得半点麻痹大意。粗粗的井绳也结了冰,抓在手中,僵硬如钢筋,冰凉彻骨。 提孩时的我,曾羡慕过棒小伙担水的潇洒英姿。他们走上井台,从扯紧井绳把桶防入水中,到摆满水把桶拽上井台,整个动作似乎是在一刹那间完成的,是那样的迅速、敏捷、洒脱,就连担水走下井台,也是飞身而下,健步如飞,轻松自如。 我15岁就走上井台,加入担水者的行列。当时父亲体弱多病,姊妹5个,我是老大,因此,一家8口人吃水的重担就过早地落在了我的肩上。那时家里穷得连肚子都填不饱,哪会长力气,瘦弱的躯体、矮矮的个头,连水桶都挑不起来。 担水,绝对是个力气活,是一种力气的炫耀与张扬。对于年少力单的我,担水是在向生命搏斗和宣战。初次担水,祖母一再叮咛:“担半桶,别忘了,绑好桶,把扁担两头的铁钩挽半圈……”那一次,我是拼了全身力气,拿出吃奶的劲儿才担了半桶水回家。一路上,水桶压得我一步三晃,趔趔趄趄,水不挺的往外溅,大约有200米路程就歇了3次脚。 我家那口大缸能盛5担水,担满可以吃两天。贫穷的生活养成了我倔强的性格,我坚信自己是个男子汉,总有一天担水的动作也会潇洒起来。初学摆水,需要把桶绑起来,慢慢也就不绑了。稍不留心,也曾把桶掉到井里两次,于是,就找来长齿抓钩,用长长的绳子绑住丢进井里,慢慢打捞。从上个世界60年底末到80年代初,这扁担一直在我肩上撂了10多年。直到村里建起了水塔,吃上自来水,我才丢下扁担,摆脱了担水的痛苦。回想起来,现在自己的驼背,大概是过早担水的缘故吧。 故乡的井不仅伴我走过童年、少年和青年,它给予我的不仅仅是滋润生命的清凉甘泉,同时还有艰苦的磨练,使我感受到了生活的艰辛,变得更加顽强。 故乡的老井和那段艰难经历,留给我的是一笔巨大的精神财富,使我具备了战胜困难的勇气和毅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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