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因工作忙,没能回老家为母亲过七十三岁生日,谨以此文献给如“老黄牛”般辛苦劳作一生的母亲,祝她送走七三,笑迎八四(农村俗语,老人一般在七十三岁、八十四岁时有劫难),迈向百年,健康长寿。
正像农村有句俗语所说:爹的恩情有法报,娘的恩情报不完。随着儿子的逐渐长大,对“娘恩难抱”的体味也与之俱增,不由自主地时常回味着母亲屎一把尿一把拉扯我们姊妹的苦难日子。
母亲天性要强,什么都不想落在别人身后。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一生体弱多病,不能顶天立地,在家族中、村子里,倍受欺凌和歧视,母亲常常承受着巨大的心理痛苦。白天,母亲和男人一样一晌不闲地下田劳动,干活往往比男人快,是全村收割麦子的能手;晚上借着月光或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纳鞋底。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农村实施土地承包责任制,土地逐渐下放到户,这给精明能干、特别能吃苦的母亲施展才华的广阔天地。不相信命运的她到处借钱买当归、当生苗,力主种药材,终于赚钱盖起了三间新房,也意味我们家富起来了。时至今日,我还清晰地记得:母亲带着我们姊妹在盛夏天晴月明的夜晚拔麦子;在晚秋微冷的夜晚坐在热炕上串当生的情景。
母亲心灵手巧,针线活做得特好。母亲一生共生了我们姊妹6个,为了养活我们姊妹6个,为了不使我们在人前丢人现眼,母亲用巧灵的双手没日没夜地劳作着。每天晚上,我们姊妹伴随着母亲“咝!咝!”的纳鞋底声进入梦乡;有时一觉醒来,昏暗的煤油灯还亮着,“咝!咝!”的纳鞋底声还再响着。母亲是缝衣服的好手,村里不少妇女向她求教。她不仅给我们家缝,而且帮庄子里人缝了不少衣服。
母亲过日子精打细算,特别节俭。在那靠挣工分维持生活的岁月里,我家因人多劳力少(其实只有母亲一个劳力),年年是吃救济粮的缺工户,因为当时的经济条件的限制,如果不精打细算,家庭开支可能就会出现赤字,我们就会受冻挨饿。十一届三中全会后,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了,她的精打细算一如既往,不允许我们扔掉一小块馍,不允许把剩饭倒给猪狗,所有的剩饭她承包了。就是现在,孙子们掉的馍渣她都要捡起来吃了。
母亲不识字,她的梦想是我们姊妹都能考上大学。她对我们姊妹要求特别严格:不许说谎、不许打架、不许骂人、不许偷东西、不许顶撞老人、不许……假期里,母亲每天清晨早起喊我们起来温习功课。随着哥哥姐姐们逐渐懂事,他们看不下去母亲的劳累,死活不去上学了,无论母亲如何劝导打骂。我是十一岁才上学的,已是20世纪80年代初,家境已好起来了,我没有辜负母亲的企望,实现了母亲的大学梦,给她些许安慰。
1992年,我高中毕业,没有考上大学,同千千万万个落榜生一样我对未来充满了困惑和迷茫,尤其村子里人风凉话的刺激使我不知道以后究竟该怎么办,泪水总在眼睛里打转。母亲在那个暑假什么也不说,她只说你想到哪里玩就去吧,什么也别想。那一年的9月,当所有的学校都开学了时,母亲默默为我打好行李说:“去补习吧,争口气,考个大学来。”她说得那么地坚定凝重。我清楚的记得,在家门前的小路上我接过母亲递过来的行李,狠狠的点点了头。第二年高考结束后,我常常蹲在邮局门口,守候我录取书的到来。我如愿拿到了西北地区我向往已久的一所大学的录取书,飞奔着跑到母亲劳作的田地里,捧到她面前,她抹了一把泪,我的泪水又在眼睛里打转。
大学毕业了,我违背了初衷,没有回县报道。原因很简单,当时听说县里几个月发不出工资。上班后给母亲去了个电话。她哽噎着说:外面的世界有那么好闯的吗,你现在回来还来得及;在外面,你肯定要承受很多孤独和压力。真的,正如母亲所说,在这远离家乡的藏区小城,我连一个同学都没有,有时倍感孤独。
结婚了,生子了,我携妻带子回老家和父母团圆过大年。我说话,她搂抱着我的儿子在一旁默默的听;我换下衣服,她就默默地拿去洗;我睡土炕,她总要摸摸热着没有,常常摸夜色爬起来,小心翼翼的再填填土炕,然后蹑手蹑脚的回去。其实,她每次填炕我都是醒着的。看着母亲瘦弱佝偻的身子和风中舞动的白发,忽然鼻子一酸,眼睛模糊了。对儿女的爱,母亲是一条奔腾不息的大河;对母亲的爱,儿女则是一条喧嚣浮燥的小溪。
母亲是个孝子。据奶奶讲,爷爷是1960年初冬去世时,两个叔叔尚小,父亲和伯父逃难在外,身边只有母亲一个人,是母亲一手伺候去世埋葬的。奶奶没有和任何一个儿子住一起,一直一个人住老院,小时候奶奶常摸着我们的头说:你妈妈贤惠,积了德,你们家会好过的。奶奶是1979年春去世的,去时身边只有母亲一个人。我清楚地记得:奶奶去的那天,全庄人在我家门前的地里种大豆,是妈妈急急忙忙跑来喊人的。奶奶生病睡炕期间,母亲想法设法给奶奶做些顺口的吃喝;常去街上给奶奶买想吃的东西;常给奶奶喂饭、梳头、洗脏衣服、擦拭身子;不时扶着奶奶在院子里晒太阳,奶奶病重时,一直陪奶奶一块睡。
母亲还一生特别喜好种树。用她的话说:树种的多了有柴烧。我记事起,她每年的春天都要种树,种杏树、杨树、果树,种满了我家的房前屋后。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她种的树解了我家的困,救了我家的济。后来,土地承包到户,她就在承包地的田间地埂种,再后来,给我家划了自留山(划分到户的造林荒山),她就在自留山种。我家的树比全庄子人家的还多。
每当回想起母亲,心中总觉得愧疚,总会想起唐代诗人孟郊的《游子吟》:“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母爱无价,真情无限。工作10多年来,我却一度忽略了远方风里雨里牵挂自己的母亲,没有关心过她老人家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总在竭尽全力的建设子自己的小家,淡忘了养育自己的父母,给母亲的回报太少了!中央电视台的公益广告:人人都会老,家家有老人!做得可谓寓意深。
古稀之年的母亲弯腰低头,白发飘逸,老态龙钟。按说也该享享清福、安度晚年了,可她那双劳动惯了的手总闲不住,为儿女操惯了的心还牵着这个挂着那个。我作为母亲挣死挣活唯一供给成的大学生儿子,总想把母亲来一块生活,好尽点孝心,可母亲难舍乡里乡亲,离不开她最小的儿子,也离不开那片她劳作了一生的黄土地。
在我的心目中,母亲是坚强的,她把自己受的苦难委屈藏起来,从未在孩子们面前诉说过;在我的心目中,母亲是开明的,把爱孩子们的心深深的收起来。必要时,给些忠告;跌倒时,给些安慰;消极时,给些鼓励。如果母亲是一棵树,我就是她这棵树上的一颗果实。在爱的滋润下,不断的坚强壮大。我远行的脚步,是母亲放飞的牵挂,远远的紧紧的,在人生的舞台上轻柔的继续着爱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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