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人生中一段充满坎坷而又难忘的历史。
73年元月我高中毕业,按照乡亲们的话说,是全村上下第一个高中生。
恢复高考后的第一次考试,是在77年底。当听到恢复高考的消息,人们一个个奔走相告,脸上充满了欣喜,但也充满了无奈和苦恼。因为从高中毕业到高考,中间整整中断了五年;这五年,按照现在人的话说,是老师给的又还给了老师。依稀还记得,到处寻找课本,但去哪里找哦,况且高中时的课本也是不正规的。
怎么办?要好的同学聚集起来,不管是哪一届的,互相安慰,互相鼓励,互相帮助,但到了报名、再到了高考时,百分之八十的人都退了线。那时,很多地方还没有通电,煤油也是按计划供应,我靠做生产队会计、每月多供半斤煤油的特权在灯下苦读着。用的是墨水瓶做的煤油灯,灯头在保证光亮的情况下尽量拨小一点。为了接近油灯看书,那头发不知被烧焦了多少次。
那时候生产队里造纸,我从废纸堆里翻出了五十年代带着苏联特色的旧高中课本,虽然说知识已老的掉牙,但总比没有要强得多,其他人想找还找不到呢。有同学看见了,举着从我手中躲过来的书,兴奋地嘲笑了半天,最后哭着还了给我。那时是考前报志愿,基本上沿用文革前考大学的做法。大家都不懂,也没人调教,好象久病初愈的人一样,看到那么多吸引人的招生单位,兴奋地不管专业对不对口、在不在本地招生,天南地北地报了一通。
开考了,数学、政治、历史、地理都考得还可以,只是作文题《我第一次参加高考》太吸引人了,来了一个借题发挥,竟长篇大论地写了短篇小说。整个地一系列荒唐,志愿报得离谱不说,作文离题,据后来说离题的作文看都不看全部零分。显然见,高考成绩是不理想的。
招生结束后,听人们讲,只要是跨上分数线的,不管专业报的如何,全都录取了,因为大家都缺乏这样的知识,招生办做了修正。
77年高考,就这样以惨败而告终。
到了78年,高考时间提前到7月份,即春季生改成了秋季生,是与当时高中教育毕业招生的时间持平。口头上不打算继续考试的我,在周围人们的劝说下又拿起了书本。可喜的是,县教育局开设了补习班,为了解决农村孩子的出路专心去复习,我暂停了手中的会计工作,背起粮食住到离县城不远的表姐家。
一个星期天早上,在走到补习地点发现没人时才知道自己记错了时间。返回途中,忽然发现图书馆门口排起了长队卖复习资料,好象触电一样的我头发吱地竖了起来,盼星星、盼月亮,望穿双眼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哦,我马上排了进去。也不用进去,因为后边再没有别人;还好,最后一套书终于到了我手里。四块多钱一套的复习资料哦,包括文理两科。机会不容易,时间不允许,抓紧时间如饥似渴地复习,整个人有点像疯了一般。
高考结束了,公布了分数线,老天捉弄人啊,离大专线竟差5分。大专不行等中专了,报名、体检,等待通知。与77年不同的是,78年高考改成按照分数线报志愿。等啊等,望穿了双眼,考上的人走了一批又一批,始终等不来我的消息。后来,到了县招生办一打听,才知是因为我的年龄超过中专线一岁,档案根本未被递上去。
我彻底傻了。晚上,乌黑乌黑的夜晚,没有月光,天上的星星眨着无力的眼睛,我木呆呆地坐着。尽管老人劝了一遍又一遍,弟弟把凉了的饭端走又端了上来,我还是没一点反应。我无脸见人,周围说什么话的都有,以为我考上大学追来的女孩子马上又没了音信。蒙住头睡了两天,起床了,还要活啊,年轻轻的,又下地了,把拉掉的会计帐补记完整,人们说的时候笑一笑就过去了。
79年又要高考了,这次心里也不准备考了。高中一个女同学见了我,说继续考吧,大家都为你惋惜呢;妈妈也劝我继续考,老爸爸说不出什么,只是觉得上大学太难了。我又咬了牙,再丢一次人吧,考不上就不活了。我移交了会计业务,找到无人的地方专心复习,河边的柳树林成了我理想的复习地。有了以往的经验,也不再参加补习班,只是把基础知识更扎实的巩固一下。经过这几年的学习,使我获得了很好的高中知识,掌握了一系列的学习方法。先是面上普及,然后再点上深入,继而进行归纳。读书、做笔记,选问题、找重点,根据接近高考的时间安排进度,合理地挑选内容与知识。
报考时,高中同年级同学去了一大部分,对我去年错失机会寒暄了一阵。大家已经破釜沉舟了,为了避免再出现年龄的问题,在我的带头下,所有的同学都把年龄报少了四岁。负责填表的老师吃惊地看了我们半天,最后竟按照我们的意愿填制了表格,那时候讲求实事求是,报名以自己讲的为准,没有进行年龄的核查。
高考的前两天我就休息了,好好睡了一觉,做了一些准备工作,使自己全身都放松下来。
79年的高考地点下放了,由于考生的增加,设在县城的考场又分设到公社。考试时,监考人员笑咪咪地递过来冷毛巾让擦擦汗,绷紧的心情马上又得到了缓解。
高考进行了三天,中午回家吃饭,老妈妈笑咪咪地给加上两个炒鸡蛋。最后一天下午考英语,因为是考查科,所以没用心去做,也就不会做,早早大家都交了卷。
考试结束了,我几个好朋友到伊洛河里美美洗了澡,躺在沙滩上估计自己的分数,那时把自己估计了350分。
高考成绩出来了,这一年考了306分,过了大专分数线21分。喔,全村的人都欢动起来了;然后是报志愿、体检,静静地等待通知。
过了一个月有多,妈妈就问,通知还没下来?去看看吧,第二天我就去了县招生办。教育局外面的墙上用大红纸公布着各批录取的新生,我怀着难以琢摸的心情细细寻找着。忽然,一行熟悉的名字映入我的眼帘,啊,头发又竖了起来,我被录取了,录取到了山西财经学院!那心情,不知是哭还是笑,静静地站了好一阵子,确定了真是自己后才到了招生办领取了通知书。
掐指算来,三年啊,整整考了三年,高中毕业之后的六年半。尽管说有的同学在77年就考上了大学,但我的艰辛、付出、人生的品味那是他们无法体会的。这是一个什么样的过程啊,简直是充满甜酸苦辣的怪味腌缸。我的历程给了后人很多启示,周围的老人教育后代都要以我为榜样,我听到这些后心里的滋味比哭还要难受;但后来我知道,有的同学竟复习了四年、五年,直到考上大学或受到往届生不允许再考的限制。
到了大学我才知道,79年的考题较难,录取率并不高,也没有年龄的限制;那一年,我的作文离满分仅差一分,英语仅考了七分,丢了一辈子人。
有了高考的经历,在大学里更加珍惜宝贵的学习时间。与高考时一样,大学的教材也是东拼西凑,虽然有了77、78级的教材基础,但离当时社会发展的要求还差的很远。那时候正处于改革开放初期,国外的东西引进的非常谨慎,但台湾的书本知识进来的却不少。从山西省外文书店里我获得了诸多有意的书籍,学校的图书馆和省图书馆也更是翻了个遍。
渴望啊,一种对知识的渴望,对人生前景的渴求,拼命地在攫取。生活是简朴的,玉米面窝头加上小米水和咸菜就是一日三餐,虽然说也有白面票供应,但对于正长身体的年轻小伙子来说简直少的可怜。太原的冬天,刮起风来简直找不到人影,零下一二十度的严寒竟然把暖气管给冻爆了,房里房外仅差一堵墙,睡觉时穿上所有的衣服裹上所有的遮盖物来取暖。艰苦的条件、拼命的追求加上营养不良,使我一下子病倒在医院的床上。
痛定思痛,找一找原因,太急啊,知识需要有序地积累,饭需要一口一口的吃,几个月的住院费教会了自己怎样平静去应对现实。虽然说知识丢掉了那么多年,但整个国家呢,不同样需要有一个元气恢复过程吗?
年龄小的同学深情地说,你们是带着问题来上学,而我们却是到学校来学习问题,你们的接受能力要比我们强的多,我们要向你们学习哦。的确,从77到79,这几届大年龄的在职学生比较多,并且相当一部分带着浓厚的才艺,书法大赛、文艺表演,涌现出了一大批出类拔萃的人物。
那时期同学们是优秀的,无论是人品还是才华。这一批人,毕业之后大部分走上了国家重要的工作岗位;细想起来,那竟是一段难忘的历史,也是一段中华民族走向兴旺发达的光辉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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