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妈妈以前工作的杨柳中心小学,在“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运动”下已经不复存在。
妈妈工作的地方是在那杨柳公社的“八一”大队小学。说是一所小学,可能是因为生源和场地的原因,其实全校只有一年级一个班,二年级一个班和我所读书的四年级一个班,总共加起来的三个班。
学校的班级少,老师也少得可怜。学校的老师全部加起来也只有五个人。除了我妈妈一个人是所谓的“公办教师”外,其他的刘多建阙兴媚老师和一个叫杨淑芬一个叫邓兴容的老师,都是所谓的“民办教师”。
不过,在我的记忆和印象中,阙兴媚老师都是“文化大革命运动”以前,仁寿县高中六二级的毕业生,学习成绩很好,本来是要去考大学的,可是由于阙老师的父亲在“整风反右”运动中,被定为“右派分子”,而回到杨柳街上的老家了。因此,让阙兴媚老师上一个小学的课,当一个小学老师其学识还是绰绰有余的。
那刘多建老师也是仁寿县高中六六级毕业生的高材生,刚刚毕业就遇上了“文化大革命运动”。当年大学也没有招生。因此,当参加了那运动之初的“大串连”之后,也就回到杨柳公社“八一”大队“猫猫嘴”旁边的那个生产队务农了。
另外的那两个老师都是以前杨柳公社的“农中”毕业的,那时候的公社民中,实际上就是“半学半农”,一个星期上三天课其余时间就回家去务农。读“农中”的学生都是由于没有考上国家办的中学,而成绩比一般的其他人稍许好一点的,就被录取去读那“民中”。
“文化大革命运动”开始后,“民中”就撤销了。
只是因为那个姓杨的老师丈夫的哥哥是一个生产大队的干部,所以才当上了大队小学的“民办教师”。而那个姓邓的老师的丈夫,是杨柳公社“革委会”的一个什么员,因此才也当上了“民办”教师。
学校里只有三间教室,然后就是四个房间,每个房间只有十三四个平方,就再也没有可供几个老师的住宿寝室和吃饭的食堂了。
因为阙兴媚老师和刘多建老师以及那个姓邓的老师,三个人的家离学校都不是很远,所以他们全都是中午放学后就回家去吃午饭。下午放学后,也就都回家去了。学校里就只有我们家和那个姓杨的老师两家人居住在学校,两家人共用一个煮饭的地方和一个灶台。
杨老师平时里是一个人,煮饭需要的时间短,往往是她就先用灶台,待杨老师用完之后,妈妈这才开始去做饭。
杨老师老师的丈夫姓李,当时在修黑龙滩工程的一个工地上当的一个“营长”。每到星期天的时候就回学校来,因没有小孩,没有什么家庭负担,经济条件就比我家全靠妈妈一个人养家糊口好得多。
我记得那李“营长”和杨老师两个人,基本上每一个星期天中午饭和晚饭,都会吃肉或者是炖鸡呀什么的。每一次看到我妈妈做饭时,那李“营长”都会说上一句:“廖老师,又是全素嗦?咋不整点吃猪肉吃呢?!”。
这个时候的我妈妈,脸上总是充满一种讪讪地表情,小声地回答说:“我们家的安排是十天一次油荤,平日里就多吃蔬菜!”。
每一次听了我妈妈的回答,我看见那个李“营长”的脸上都是一种鄙夷,笑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心中觉得有些很不好意思的感觉。
有一天晚上,吃过晚饭后,妈妈一面在灯下阅批学生的作业本,一面对我说:“刘红,以后星期天杨老师的爱人李营长回来后,我们煮饭的时间稍微晚点一些,免得每一次那李营长都要问我们为什么不吃肉!待他们进屋里去吃饭的时候,我们才去做饭炒菜哈!”。
我听了妈妈的话以后,也十分的愿意这样去做。因为每一次看到那李“营长”脸上的那个笑容,不知道咋回事,心里老是有一点心慌慌的感觉从心底里爬起来。
妈妈改完作业本后,对我和两个妹妹说:“要是你们爸爸不死,我们家也不会这样受人奚落!”。
听了妈妈的话,我想了一下说:“妈妈,你和我爸爸是怎么认识的呢?”。
妈妈听了我的问话,脸上漏出来了平日里少有的那种幸福的笑容,看了看我和两个妹妹说:“认识你爸爸的时候,我在藉田区的红花乡小学教书。你们爸爸当时在藉田区也就是当时仁寿县的十五区‘市管会’工作,是你爸爸的大姐也就是你大孃介绍的。你大孃当时在视高小学当老师,视高属于藉田区管辖。你们爸爸喜欢唱歌跳舞,我当时是学校的“少先队”大队辅导员,也喜欢唱歌跳舞。所以介绍认识后,我就和你们很快爸爸就耍起朋友了!”。
妈妈说完,停了一两分钟,像是完全沉?在自己美好的回忆里,没有等我和两个妹妹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继续说了起来:“认识你们爸爸以前,我也曾经被别的人追求过!”。
我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我那个二妹妹刘丽立马就说:“妈妈,摆来我们听听,那个人是干啥的?现在在哪里?为什么你们又没有一起了呢?!”。
妈妈叹了一口气,抬起头两只眼睛看了看屋顶,然后看着我们三姊妹说:“这都是一个人的命运安排呀!”。
稍许之后,妈妈接着说:“追求过我的那个人,是我在仁寿师范读书的同班同学。当时我才只有十七岁多一点,不是很懂事的一个姑娘。刚刚解放不久,抗美援朝就开始了。那个人和我都报名参加去抗美援朝的志愿军。报了名的几天后,接到组织上的通知,那个人被安排到一个团去当文书,我则是到一个宣传队。过了两天,我们和学校其他报名参加抗美援朝的同学一起,坐上一辆敞篷汽车,说是到成都去集中换发军装后,就立即开往朝鲜去。当车开到苏码头(也就是现在的天府新区正兴街道办事处),得到前面的通知说全体人员下车来休息三个小时。你们知道那儿离你们舅舅家只有十来里路。于是我趁着大家要在苏码头休息三个小时的时间,就跑回你们舅舅家去,告诉他们说我已经参加了抗美援朝的志愿军一事。可待我从你们舅舅家赶回苏码头后,集结休息的车和人都不见了。一问,原来是提前结束了休息,集结的人和车半个小时前,就离开离开了苏码头开往成都去了。那时候公路上车非常非常少,所以我根本来不及也没有办法追赶上离开的车和人。我站在路边哭了一个多小时,然后就步行了三天后才回到了学校。将情况报告给学校后,学校就把我分配安排到了距离苏码头只有七八里路程的新秦乡小学教书,从此就成为了一名教师。后来才又调到藉田区的红花乡小学!”。
妈妈的话刚刚落音,我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个人呢?那个想和你好的那个人呢?他后来在哪里呢?”。
妈妈放低语气说:“半年后,我接到了那个人写的一封信,说他已经到了朝鲜几个月了,还说他会两个月写一封信给我,同时还特别说是让我一定要等他,待他打完了仗回来后马上就一定来找我!”。
说完这些话,妈妈歇息了一下后又对我们三姊妹说:“可是,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收到过那个人的信了。两年半后,出国的志愿军都回来了,可那个人却仍然渺无音讯。我托人问了一下班上去朝鲜的志愿军同学,有说是牺牲了,有说是失踪了。反正就是没有人和消息了!”。
妈妈的话说完后,我说:“唉,妈妈,要是你与那个人都去参加了抗美援朝结了婚,我们就是军属家庭了,那才安逸哦!我们一家人肯定不会与杨老师他们打伙(一起的意思)用一个灶台做饭炒菜了,也不会看那杨老师和她爱人李‘营长’的脸色了!”。
我的两个妹妹都说:“妈妈,要是那个人后来与你结了婚,我们爸爸就是志愿军人,也不会那么早就得病死了吧?!”。
妈妈听了我们三姊妹说的话,原本是一张充满了酸楚与几许无奈的脸,忽而就让位给了哈哈大笑。
笑了好一阵子,最后才忍住笑声说:“我的瓜娃哦,如果那个人给我结了婚,妈妈怎么会有你们三姊妹呢?!”。
妈妈的话让我和两个妹妹摸不着脑子,当时我非常的纳闷:为什么就不会有我们三个人了呢?不就是我们的爸爸变成为了另外的那个人了嘛!!!
后来我长大了,才终于明白了妈妈说那话的意思。
也是后来长大以后,每当我听到那首:“月亮在白莲花般的云朵里穿行,晚风吹来一阵阵快乐的歌声,我们坐在高高的谷堆旁边,听妈妈讲那过去的事情……”的儿歌的时候,我就会自然而然地回想起我的妈妈,她老人家给我讲的她那过去的故事,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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