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偏偏嫁给了他。
那时,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会被成子迷住。
起初,我们并不认识,是一个姐夫认识他。姐夫说,和他是一个大队的。关于成子的消息,都是姐夫告诉我的。以至后来我要嫁给成子,惹得父亲咬牙切齿地骂姐夫,是一个鬼。并说,不是他那个鬼,你怎么会去那个鬼地方? 成子大我十二岁,隔壁公社的,与我相距二十多里,交通很不方便,赶集要翻山越岭走上十几里山路。
第一次外甥女小玉领我去成子家时,想不到是那样一种情境。
去成子家,是为借书去的。姐夫说过,成子家有许多书,是一个写书的人。那时,我正对书如饥似渴,也急速想请教一个会写文章的人。因止,便迫不及待地想认识他。
一个阳光灿烂的日子,我和小玉,沿着弯弯曲曲的河堤,走个多小时后,踏上一条长满杂草的山路,山路翻越一座大山,山上是茂密的油茶树,大山脚下,一个不大的村庄的后面,有一间又小又矮的土墙瓦屋,小玉指着小屋说,那就是成子的家。我随小玉朝瓦屋走去。
“在家啊。”推开虚掩的单花门,看见坐在长板凳上看书的成子,我先打了招呼。留八字胡的成子个子较高,穿着单薄的中山装,显得很瘦,他看书带着眼镜,头发花白了,那样子,很像一个教书先生。
“你来了。”见到我,成子似乎有些慌乱,尽管早知道我要来,我给小玉带给他的信上说过。成子急忙起身招呼我们“坐。”可这屋里,除了成子坐的这条长板凳,就只有那一张用两条长凳五块木板搭成的床可以坐了。格子窗下面摆放着一个书桌,书桌上面堆满了书,书桌旁的屋角落里有一个破烂的衣柜,屋子中间打了一个地炉子,但没有生火。从屋里走出来,左边的屋檐下,有一个用青砖砌成的简易灶,灶上放着一个小铁锅,灶里有刚烧成的柴灰,几根未烧完的干松树枝散乱在地上。简易灶的外侧,砌了一堵二尺多高的矮墙,挡风雨。
屋檐下做饭?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成子好像看出我的心思,不好意思地说:“看我这个家,不像一个家。”
“农村嘛,差不多。”我急忙把目光转到书桌上的杂志上,成子走过来,指着杂志上的第一篇小说对我说:“《春之夜》是我写的,没写好。”
“哦!”我拿杂志看起来。
“你也爱看书?”成子问我。
我“嗯”了一下。
“看点书,好啊!在乡下,女人爱看书的确实不多。——你喜欢什么样的书?不知我这里有没有。”
此时的我,根本没心思在书上,倒是在想,成子的家境怎么是这样差?人也这么苍老、难看,比我来他家之前想像的不知要差多远了。我像受了惊吓一样,心猛烈跳了起来。屁股没落坐,只在屋中间站了一会儿,便和小玉逃也似的离开了。书,一本也没借。
后来,我竟鬼使神差般跟了成子。
来成子家那年,是田土责任到户的头一年。那时,社员同志们都认为,成子写写画画,是不务正业。我父母及所有亲戚都反对我跟成子。直到做结婚酒那天,父亲还问我:“女啊,想不去,现在还来得急,过了今日,你就没退路了。”可我怎能让成子抬空轿,抢空酒呢?从那个阳光灿烂的冬日,我跟成子过起了小日子。兄弟早分家了,
第二年青黄不接的时候,村里粮食很紧张,成子又是死要面子的人。米快吃完了还没借谷来 。在那黄瓜丰收季节,许多人家都拿剩余的黄瓜去喂猪,卖没人要,乡村人家都种了黄瓜。早上做饭时,我把剩余的黄瓜切成片,放在米汤里熬粥吃。黄瓜粥没南瓜粥那么香甜。却这么吃一天,能节省一半的米。
一天早上,我端着碗站在家门前喝黄瓜粥,对门的老奶奶路过时看见了,大声喊起来:“呀,黄瓜熬粥,怎么呷得?造孽啊!”老奶奶的话弄得我十分尴尬。
后来,这个老奶奶,多次拿我对村里人说,这个兰妹子,天天一个人(成子外出做油漆工了)呷黄瓜粥,真是造孽啊!不知道老奶奶这么说,是嘲笑我,还是怜悯我。从此,我再也不到外面喝黄瓜粥。我想,既然选择了成子,呷黄瓜粥,也得自己撑着。只是不想让村里人知道,更不想让自己的父母知道, 后来,也就是田土责任到户的第二年,我家终于告别了黄瓜粥时代。
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成子也早已不在人世,可那黄瓜粥,和成子的音容笑貌,仍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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