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去广东打工,进了一家丝花厂。
一天,我突然接到丈夫从家里打来的电报:女病,速回。那时,村里还没有电话,手机更不用说了。于是,我一把眼泪一把鼻涕,求老板给我算工钱。我怀
椯着一月200元的工资,于当天傍晚跟着刘云去了建筑包头刘建那里,刘云和刘建都是老乡,那里还有三个要回家的年轻人。
晚上,我在刘建家里吃过饭后就去了工棚休息。工棚的床是木板搭成的。整个工棚搭成两排大床,男同志睡一边,我睡一边。工棚没电,我摸索着和衣躺下休息。
“你们睡觉注意点,不要睡死了。”刘建的妻子说,“怕派出所的来查夜,查到了要罚我们包工头的钱,一个50啊!不管你在不在这里做工。”
躺在没棉被的床上,又是冬天,一听要查夜,我就打哆嗦了,越打越厉害,牙齿格格响。黑暗中,老乡们说,这是最后一晚上了,要是偏偏让查到,出来二十多天,事没找到,钱没赚到,还倒罚50块,那就倒霉了。要不这样吧,我们听到狗叫声,有人来了,肯定会狗叫的,就让一个人去侦察。发现真的来了,赶紧报信,做蛙叫,听到蛙叫,没证的就快逃。
老乡们的话让我害怕得不得了,心都快要跳出喉咙了。
我听说过查夜,但从未碰到过查夜。
半夜了,提心吊胆的我,一直处在半睡半醒的状态。蛇皮袋装着几件换洗的衣服,就枕在脑壳下,逃——时刻准备着。
真的,就在这时,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狗叫声,之后便听到蛙叫了,再之后,听到人急急地说话声:“快走,来了。”
我一跃而起,抖着双手去摸蛇皮袋,想第一个冲出去。真见鬼!竟摸不着蛇皮袋了,分明就放在身边的。
刘建的妻子听出我在摸东西的声音,低声摧促我:“快走,东西不要拿,等走了再回来。”
我摸索着到了工棚门口,朝外看,不见一个人。他们到哪儿去了?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而且是晚上来的,不知该向哪里跑。我高一脚低一脚来到工棚外的场地上,焦急地向四周环顾,企图寻找一个藏身的地方。刚走几步,就踢了一脚,一摸,原来是木材,乱七八糟的堆着。我想绕过去,蹲在木材后面。“那是藏不到的,他们有电筒。”不知从哪个角落发出来的男低音。“那怎么办?”我急得想哭了。“只有出去了,爬围墙出去,前面的铁门是锁了的。”
立刻,围墙上,模模糊糊现出了几个黑影,只闪了一下就不见了,几个老乡爬出了围墙。情急之中,我想都没想就跟着爬。虽不是逃命,我也要拼命地逃。不然,我那200块钱,罚50又除车费,没有了。
那时不知道我是怎样爬上那个比我还高的围墙,又是怎样从围墙上跳下去的。幸运的是,我不但没摔断脚和手,而且脚一落地就像箭一样冲走了,跟着那几个黑影向田野的一条小马路冲去了。冲了很远才停下来,看看“电筒”到了哪里。那几只电筒像探照灯一样,能照亮很远的马路。他们每到一个建筑工地,角角落落都要用电筒扫一遍,看看有没有外地人躲在里面。
眼看那些“电筒”朝刘建的工地和我们逃的方向来了,我们都跳下比马路低几尺深的稻田里。稻田是干的,收了禾,田里堆着一垛一垛的干稻草。我们蹲着,躲在稻草垛的后面,眼睛注视着“电筒”。电筒一闪一闪的在向前移动。我们猫着腰退到后面的稻草垛后面。“电筒”向前,我们后退。那情形,活像电影里鬼子进村的镜头。看见“电筒”朝刘建工地去了,我悬着的心才放下来。怕“电筒”杀回马枪,我们直等到“电筒”向来的方向回去时,才直起腰,冲到马路上欢呼:好险啊,差点活捉了!
这事已过去许多年,却像发生在昨天。
2020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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