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滨地位于宁波市三官堂大桥之侧,占地不广,左视可见宁波水产市场,往右即是大桥。公园内有座人行天桥横卧,立足其上则以越过岸边的草地眺望甬江,去年我在桥头倚栏饮酒,听风望月,暮色下的江水波澜泠粼,为我勾画人间最朴素无瑕的乐章。天桥该有一层半楼高,却高不过园内或是常青或是落叶的乔木,此刻我眼中的它们正展着身姿随风起舞,欢迎飞鸟栖足的同时守望灌木和草坪,怡然自得。我且微笑。放眼而视,再添上几条放置恰好的长石凳与些许公益告牌,仿佛便是公园的全部了。因是春季,草木间的飞虫远不如夏日之多,可有逐蝶而戏的猫狗也只跑在主人身前悠然而过,少闻吠鸣,听见的更多都是携手散步的行人家常闲聊。行人亦算不得多,该是由于前段时间宁波疫情再起,今才好转之故吧。我想着,脚下不自觉踩上了草坪的边缘,柔软的触感穿透鞋底传来,青草淡香夹杂河风的润意充盈鼻腔,一时间神清气爽,只觉是光阴幽雅,岁月淡泊了。
漫步许久,天边浓云正化作夜的章卷将湛蓝覆盖而去,遥遥望之,但见明暗成伴,似有古老的城墙熔化了苍灰。卯时就来到公园的我听着隔壁小小篮球场与足球场的欢乐声响随夜晚的到来渐渐淡退,微有几分倦意。坐于石凳,稍憩片刻,忽有箫乐之声在远处飘荡,起身寻之,只闻而不见。不多时,乐响又消失了。我怔怔地站在原地半晌,但有惜意,转身往江边走回。回程时恰路过夹在篮球场和足球场之间的门球场,不经意朝那边了瞟一眼,却惊奇地发现场地上正有对上了年纪的夫妇拿着木杆推着门球,二人时停时动,有时对视而笑,平淡互助平淡言语。平淡之中,晚风拂过,木杆推球的声音介于清脆和沉重之间断续响起,一下一下地敲在我的耳中、我的眼里。看着这幅画面,我有些说不出话来。不知道怎么形容此刻的感觉,我想到初中的自己也曾打过门球,那时正因毕业考而停下踢了七年的足球;我想到高中的自己也因高考而停下了篮球;想到疫情尤为严重的时日里停下了经常是一人在城市里的骑行;想到现在的自己……我想着,一只小狗忽然跑到我脚下嗅了嗅又很快跑开,我看了看远去的小生灵,看了看它的主人,微愣之后,再将视线拉回已在收杆停球的夫妇二人。我问自己,小狗是经常被主人带出来遛弯的吗,这对夫妇是经常这般安然地打球运动的吗?这般极为常见,和谐平淡的生活场景里,有一个不太平静的我。
正如一年没有再来此地,我已然是有一年的时间没有完整地写下一篇文章了。这一年里,日子过的匆忙,不觉间日升月落,各种外界与自我的因素缠绕周身,使得我少有机会安静下来好好走进心灵的世界。自觉担忧烦躁,却难以做出实际的行动应对这般状况,时或沉淀,却又被喧嚣拖进了它的染缸里。念之,我算是个比较喜欢思考的人,俗称想的太多,前些年头也因此遇上了一位知己,我们相约出门散步,在灯火琉璃的城市里寻找相对贴近自然而静谧之处,彼此交流心得,谈论对于各方事态的深层看法。后来他选择离开这座城市继续去追寻自己的理想,我是无法随他这般自由的,便也重新回到了一个人品味自己内心的日子。对此,我固有惜叹,却只继续写我的文章。自作文多年来,我学会了很多,也失去了很多,虽然还执守于行文中所追寻的方向,却越来越陷入到大千繁华的万千影响里,逐渐沾满喧嚣,难以回头。
听得一句,世然婆娑。
而不管有无动笔的日子里,我都常会在夜晚一个人骑车穿行十数公里,从车流奔忙到人烟稀少,无论寒风扑面或者暖风熏汗,藏身于光污染中算不得浓重的暮色里,听风呼号;彼时遥望远方,高楼的灯光璀璨迷离,它们经过折射铺在镜片和瞳孔之间,四散如棱,仿佛远在天际,又仿佛近在眼前。我都常会在闲暇之余观察攒满尘埃的墙脚屋檐,想着灰尘在指尖时的磨砂感,细数粉状颗粒的杂乱纹路,然后转身离去;彼时偶尔能够发现前几日尚无何物的某处已成为了一只蜘蛛的家,层层叠叠的蛛网是它写给生活和世界的诗文,便颇有感动。我曾以为这就是我自明己心的方法,或许少有的旅行等可占部分,却难于这般常有。直至前些时日阅读了两本散文,安妮宝贝的《镜湖》和龚曙光的《满世界》,我看见了新的灵魂。我告诉自己,无数人都像我一样,都经历着万千曲折,都追寻着自己的道路。想那清朝时蒙古族土尔扈特人辗转追回先祖之地后,又被强大的沙俄剥削于他们的勤劳勇敢,于是继承汗位的英雄渥巴锡在巨大的压迫欺凌下决然焚烧宫殿破釜沉舟,他对族人说,我们宁死也不能回头,终以血泪谱写出悲壮的东归史诗。物竞天择,即是身负沧桑血泪,又何不如此?
于是我便又来到了曾找寻许久的江岸,相遇甬江。
一年未曾来过的滨江公园,忽而响起船只发动机的呼喊。我离开同夫妇二人和一人一狗相遇的地方,登上天桥眺望。
夜沉幕,云未央,天地间一片流光息明息灭。
江风如鼓,将我扑了个满怀。对岸,屋楼鳞次栉比;灯火满目,在多云无月的夜间如星辰横列,点缀银河。波澜似纱的江面上,风藏雨休,轮船正破开剑一般的浪花,如履平地地逆流而行。我自凭栏而望,大江气息在胸间澎湃。惊鸿于握,心头的枷锁将要打开。君见江水东去无穷尽,倒映万千灯火,仿若要冲荡世间不平,洗涤每一个被喧嚣苍染的灵魂。我轻叹,水映灯月,船行破浪,江流东奔,自是一如既往。
知我为何终得所悟。初至时得见的光阴幽雅,何尝不是自然之自然?喧嚣里甚是常见的和谐平淡,何尝不是生活之自然?临行前所见的大江之涛涛风华,何尝不是世界之自然?“不知江月待何人,但见长江送流水”,江月待何人?世之何喧嚣?但且东去罢。
当悠扬的箫乐忽而复响,我乘着风,下了天桥。路过江边,独留下淡淡的惆怅。
4月末完稿
赞(21)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