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阳台就能看到南山连绵的群岚,正中的朱红庙宇是老君洞的玉皇阁,再远一点的山峰上矗立一座白笋一样的塔,名叫文峰塔,除此之外还有些不知道名字的建筑,在山里林间,展露着点点的痕迹。
2011年我家搬到了南山脚下,当初家人就是看中了南山的秀美,说退休以后登山锻炼总有个打发时间的去处。
从2012年起,几乎每个周末我都会被逼着去登山,不管多热或多冷,只要天上不下雨,我就会被强制的拉去爬山。
为了减肥。
父母说实在是看不惯我年纪轻轻就开始发体的样子,一天吃喝玩乐就是不懂得运动。得天独厚,免费的运动场地,何乐而不为?
大多都是爸爸陪着我去爬山。
山路是古时候的石板路,但连轴的上坡,密集的梯步,让我臃肿的身体苦不堪言。气喘、气短、甚至提不上来气。心快要蹦出来了,胸口上仿佛要破壳出来只小鸡仔;呼吸也跟不上来了,像是有人在我气管上糊了勺猪油;脚也抬不动了,好似有人奋力的拽着我的脚踝。除了新鲜的空气,我实在是体会不来这登山的乐趣。唯一让我欣慰的是登到山顶的老街口,可以买一碗冰粉或凉虾吃吃,红糖水打底的甜品,沁人心脾,肥胖的人总是对甜食没有抵抗力。
为了杜绝我登顶后买糖水,激发我登山的兴趣,爸爸竟然探索了许多不同的路径。
这些新的路径寻常人是不知道的,连石板路都没有了,都是些原始的,怪石嶙峋的黄泥山路。但这些新路径确实激发了我登山的热情,因为在新路径上总有些让人惊喜的地方。
好比我们在新路径上看到了一座道光年间的义庄。义庄被湮没在丛丛的野草中,于那些墨色的青绿中露出了青色石质的门脸,上面刻着对联,落款是清道光年间。义庄荒废了这么多年,该塌的都塌了,唯有一些石基还在。这座义庄在肆意生长的植物衬托下,显得阴森怕人。爸爸想进去看看,被我强烈的阻止了。义庄以前都是停棺材的地方,我探头探脑的往里看,即便是阳光普照,即便荒草中开出了各色的花朵,但还是透不尽的寒气逼人。
好比有一株长在巨石上的黄桷树。三四个平米的巨大石灰岩上,凭空的长出一株黄桷树,树根像爪子一样牢牢擎住巨石,撑开的树冠遮天蔽日,以至于周围没有了其他树木,地上散满了焦黄的落叶,厚厚的一层,像是金色的亮片礼服。
好比登顶后可以看到民国时期书法家于右任的别墅,陪都时期德国修建的大使馆,建国后的铁路局退休干部疗养院。再往山里走,还有孔二小姐的官邸,一座基督教堂,作家三毛的出生地,以及山底就能看到的白笋一样的文峰塔等等。
有趣自然是有趣,风光也是旖旎。只是再美的景致也抵不过身体上的疲乏。爬山的架构通常是爸爸遥遥领先,走走停停的等我,而我则连走带爬的甩在了后头。爸爸不耐烦的催促我,我仰头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那时的爸爸还挺硬朗,爬起山来也不喘,到了比较险要的绝壁山石处,还会攀爬上去登高望远。那些悬崖绝壁虽谈不上万丈深渊,但好几十米的落差也会让我头晕眼花。
2015年后,每周例行的登山活动就取消了。原因有两点,一是我报了健身房,在系统科学的训练下,体重得到了极大改善;二是爸爸膝盖损伤了,在医生的嘱咐下,停止了登山这类相对剧烈的运动。
这一停歇就是7年。
今年偶然的在网络上看到些文章,封建迷信的说我2022年刑太岁,时运不济,恐有灾祸。这些言论看得我这个唯物主义者也心神不宁的。文中又说,要去庙里求佛拜神方可化解。耐不住这危言耸听的文字,最终决定再上南山,到老君洞请求神仙庇佑。
爸爸知道后要同我一起去,于是在时隔7年后,我俩又相约爬上了南山。
只是这次与之前的架构完全不一样了。由于健身房的锻炼,我遥遥领先,站在高处的石阶上走走停停的等爸爸,而爸爸则弯腰驼背,艰难的跟在后面。爸爸扶着胸口有些难受,气也喘不过来,呼吸也跟不上节奏,上一秒吸气,下一秒还来不及吐气,缺氧的感觉压迫而来又忙不迭的要吸气,呼吸之间打乱了平衡,竟然有种憋气的感觉。爸爸叉着腰杵在原地不停的深呼吸,说话也像溺水的人断断续续。“不行了,太累了,老了老了。”
这样走走停停,本来一个半小时的路程,硬生生的拉锯到了两个小时才来到老君洞道观的山门前。“脚软得都飘起来了。”爸爸坐在山门前的石阶上,弓着的背部起伏得像海浪中的小船。“一年不如一年,人老了就是没意思。”爸爸揉着膝盖自嘲道。
老君洞在这几年的时间进行了翻修,本来狭窄的府门扩大了很多,在山崖之上凭空的架出了一块平地,修建了一个广场。我和爸爸又登上了老君洞位于山顶的玉皇阁,从制高点俯瞰大地,城市风光尽收眼底。
拔地而起的高楼,鳞次栉比,斑斓的颜色让人觉得美妙。这世界,什么都在改变,向着好的一面在改变,唯有人的身体,是走着下坡的路,向着衰败而去。在玉皇阁,在这个与天最近的地方,我诚挚的祷告着,祈求着,愿岁月温柔以待,愿父母慢点老去,愿他们平安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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