戆子的家乡,地处祖国的大西南边陲,养育他长大成人的那个村子,名叫大屯。
名副其实,大屯上世纪五十年代就有五十来户人家,人口近三百,十里八乡名列第一。
屯大人多也有屯大人多的好处,五零年土匪暴乱,小的村屯多被洗劫,村村自危,而大屯却绝无此忧。
当然、大屯的人也不仗着自己屯大人多而放松警惕,青年民兵一到晚上便轮班站岗。巡逻放哨,他们有的还是游击队员,持真家伙,而手里只有鸟枪火铳的土匪想打他们的主意。实在没那个胆。
二
大屯有八九垌土地,自然条件谈不上优越但也不算很差,有石山也有丘陵土坡,半田半地,人们居住的那个垅,几眼山泉汇成得那条小溪经年流水流潺潺。稍有低过处便积成一汪汪水,里面有虾蟹小鱼,戆子刚懂事时。那些山坡仍着绿装、泉水虽小,但长流。
童稚时,戆子常做这样的梦,自己徜徉在家乡的青山绿水之间,听鸟蝉鸣唱、聆草木低语,闻花果芬芬,赏鱼虾浅水……
因人们所居住的木楼用的材料几乎全是是梓木,放大屯的田头地尾皆种、留着梓树。那些生长在肥沃土地上的梓木,有二十年以上树龄就可做寿板了,然建一木楼所需的木料实在太多,加上那些老旧的也需不断地停补翻新,故大屯能留到做寿板的树木几乎没有,所用的都从东陵泮水那边买,一副寿板一百二十块,是两至三头大肥猪的价钱。那时候,乡下人家一年里有两头猪出栏,那可不得了。
三
现在,一副寿木的价钱远不止这数了,然船随水涨,只要你栏里有几头大肥猪,就能换。
可在戆子的童稚到少青时代这段时间里,家乡的面貌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山变得光秃秃的,那些大大小小的山泉也一到秋冬就断流,逢春旱、吃水要到六七里外的地方去挑,造成这种后果的原因多了,大办钢铁和集体化导至的乱砍滥伐,还有人口暴涨等。说来让人难于置信,在这段时间里,大屯的户数竟突破一百大关,人口也从原来的三百多猛增到八九百。戆子私下估算,以每户每天烧一担柴火计,大屯每年要被炉灶吞噬掉柴火三百六十万斤、再加上几百头牛马天天不地啃食,不秃才怪哩。
四
碌碌众生,每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命运,或困苦,或悲凄,也不乏春风得意,舒适安泰,当然,一一般般,平平常常者居多。
宿命论说,命运是与生俱来的,就像你的面相指纹,改变不了啦,然偏有不信邪的,奋力抗争,希图改变,结果当然是徒劳。
戆子的命运就是这样,还在娘胎里就注定了,因家庭出身的原因,他刚读完小学,学校的大门就在他的身后悄然关上,给队里放了两年牛后,他原来的小学老师罗加荣升任公社教育干事,见其可怜,竟绕开群众的举手表决,把一纸入学通知书塞到他手里。初升高就顺当了,两个班一百二十个新生名额,学校只给各大队一百一十九名,那些贫下中农权力再大,也鞭长莫及了。
戆子六七年高中毕业,七七年校复高考时他也名在孙山内,然三十七(录取分数线)、四十、四十四分的几个同榜分别被右江师专、桂林冶金学院和广西粮校录取。偏四十六分的戆子被踢在一边,师尊们劝他不要灰心,继续努力,来年再考。为让他有更好的复习环境、还特地安排他到母校任教,由于太过于刻苦用功。戆子的身体垮了,不用说复习,连备课稍用点精力脑仁就痛,晚上睡觉还经常发生盗汗,没法,他只好悄然离开。自那后,他用土办法早晚两次用针遍扎头皮,再用力揉捏,如此坚持了几个月才慢慢好转。他刚痊愈,上面又委他到一仅有八九个正式生的教学点任教,两年下来,竟有几百块剩余的学费交到屯领导手里,犯了行里的规矩禁忌而被炒了鱿鱼。
五
几经周折,戆子的心死了,一切就像一场梦,醒过来后又回到了原点,在那段时间里,他像丢了魂也似的老自个儿发呆。
人总不能这样的沉沦下去,那会毁掉自己一生的,得找点自己认为有意义的事情干,委婉含蓄点说是让自己活得有个奔头,直白,是自己哄骗自己。
然干点什么好呢?戆子为难了,种好家里那几亩地,那是必然的,肚子间题吗,不管什么时候都排在第一位。只是种几亩地再重要,却与有意义怎么也担扯不到一起啊!再者,就那么点活儿、也没占去你多少时间,剩下的你怎么打发?
一天晚上,早已久违了的儿时那梦不知缘啥又姗姗地来了,醒转后,戆子仍如痴如醉般沉浸在那如图如画也以的梦境里。突地,他的脑海里闪过这样一个念头、种树造林、改变值被,让家乡的山又青、水又秀起来。
六
其实、戆子的那份自留山现在早已换妆了,中学毕业那年,戆子就下决心把它看管好来,他把上山的路和牲口能出入的地方全封死,看到有人拿着柴刀、抗着柴扁向自己的山脚下走去,马上呼叫阻止,实在不听,就跑近前求爷爷告奶奶了,“大叔大婶,伯母伯父,请您到别的地方去打吧,这山留着,几年后大家需根锄铲柄,不用跑到外村去偷去借,那不好吗?
见戆子看得紧,又说得在理,人们再不敢到他的山上去打柴了,由于戆子的那份自留山土地肥沃,背阴向阳,树木长得快,就那么几年时间,绿起来了。
戆子的这一招起了以点带面的作用,人们纷纷效仿,使乱砍乱伐这集体公社化时代的恶瘤提早在大屯得以割除。
七
说干就干,认准的事戆子从不拖泥带水、至于家里的那点活他才不担心哩,从小到大,即便现在,他的家人---特别是两老,从未就没指望过他。
然改变家乡面貌的事再大,但也不能乱来,比如别人田头地尾的闲地,你用别想,因为你种下的树木一长大,就影响农作物,还有那些以荒山荒坡、大片草场,你也不能打主意,因为那是公共牧场,耕牛的粮仓。
话是这么说了,然要从八九?垌土地里找出十几二十亩别人说三道四乃至横加指责干涉本了的地来,可难不倒戆子。
目标早都有了,坡头的登明田,自家那片开荒,队里分的饲料地,还有其他零零丁丁的加起来二十亩只有上了。
八
这第一炮、戆子决定从登明田那边打。既然叫作田,那这块地原来肯定是种田啰,然从戆子懂事起,就没见那种过田了,只种些苞谷杂粮。
因这块地的四周都是收场,而集体化后的牲畜又都是放养,有的牛实在太利害了、黄猄也似什么也挡不住,种下的庄稼十有九不收,故去年实行联产承包,尽管这块地的产量已订低得不能再低,但仍是个烫手山芋,没办法,队里的一把手只好动用手中的权力、强行划到戆子父亲的名下,孰料因祸得福。今天派上了大用场。
戆子只所以先从登明田那开刀,是因为这块地左临钦屯的辖区右傍多沟村的领地,离坡顶也有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是一不折不和的金三角,他要顺人们混沌未开把其拿下
九
戆子存心打这块地的擦边球,他早盘算好了、以提防牛墙的名义往左右和坡顶三个方向拓展出去、根据地形地貌,该砌墙的砌墙,该挖堑的挖堑。适合种剑麻荆刺的就种剑麻荆刺,总之是因此制宜,围起来,一且种上树,便谁种谁收,政策保护。
苦战了四五年,戆子的几个大工程终于全部竣工,那些他四处找来移栽的第一批树苗,也已从草丛里直起腰身,像一群可爱的孩子,学会向人们点头微笑、挥手打招呼了。
看到这情景,人们终于如梦初醒,除耕地面积和牧场,那些闲隙地一分一厘也不放过,全种上树。
出现这种局面,戆子知道再没自己的戏了,于是他匆匆把扫尾工作搞完,便悄然走出大屯的山门,看外面的世界去。
十
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一直在外漂泊流浪的戆子已变成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讨厌的是这段时间,那个儿时的梦老在夜里出现,搅得他心神不宁。总这样想、家乡的面貌现在到底昨样啦?我种下的那些树……
老人种的那些树,占天时地利的现在都可做寿木了。大屯当然也不再是几十年前的那个大屯,到处树木成荫,遮天蔽日,那些大大雨小的山泉也早拔复四季常流,当年,老人出走后不久,屯里就公投决定,各家的牲畜悉归栏养,所有的荒山荒坡都撤下树种,这些,老人就不知道了。
大屯面貌有今天的变化,与老人是分不开的,家乡这老母亲也没忘记他这可怜的儿子,她乞求风神的帮助,满世界找老人,还捎上那么几句一定要照本宜科的话:“归来吧孩子,你已上了岁数,别老这样在外飘泊流浪了,家乡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都企盼你早日回家,安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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