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也养过蝌蚪的,在秧苗泛青的时候,稻田里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蝌蚪游戏在禾苗间。起初以为是小鱼,便捉回来养在玻璃瓶里,哪知没几天便长出小脚来,一只、两只……渐渐地尾巴不见了,再渐渐地连踪影也不见了。它变成青蛙跳走了。那时觉得很有意思,便就此爱上了养小动物,觉得那是件魔术般神奇的事情。时下是蝌蚪繁殖的季节,秧苗下是少见了,但是溪沟清水池塘边仍随处可见那些活泼的密密匝匝小黑点,黑压压的一片,溜溜地追赶着,像天上的风吹乌云倒影在水里了,也有的成堆停歇在河石上,把石头都压黑了。这时不用网兜,双手一捧也会捉到三两只。等到这些小黑点长大,夏季田园音乐会就开始了。那时,不管你乐不乐意,房子的四野到处是喧腾的蛙鸣,远的近的一丛丛一堆堆连成一片,让你分不清这蛙声是从东南西北哪里来。夜就像止不住沸的海,而你便是那夜航的一叶小舟。
幸好我是听惯了,甚至久不闻便怀念起来。以前在乡下值班,宿舍在五楼(为了看风景,我特定挑了第二高层,而且必窗开向南),窗外便是绿油油的田野,一直延伸到南面丘岗。夜晚我喜欢把窗帘收得高高,开尽玻窗,好让蛙鸣、山风和如水的月光最大程度地灌进来。习惯在窗台上看阵书,我便熄灯了,然后静静躺下谛听着。在这静谧而丰富的夜晚,没有任何忧思杂想,只有对眼前的美好翩翩浮想。这通宵达旦的歌唱,并不是因为这温柔的月色,也不是因为孤独无眠的我,我对它们的歌声着迷,是因为它在烦热的夏夜给我带来恬静与安宁。但是在月黑的夜晚,在这千声一律的喧声中,它们是如何辨认出心上人的声音,而在这看似千声一律的鸣叫声又蕴含着怎样丰富多情的情感,这是我们平凡的耳朵和心灵所不能听懂领会的。我静静地聆听着。窗子开得很大,于是山风、月光与蛙鸣便像开闸的水涌进来,感触到的、看到的、听到的一切都那么的迷人。在这样的夜晚早早睡去未免太冷漠,因此,我得以常常观看月移窗栏、北斗横空。我的苹果4里还珍藏着这些美丽的景色。相片的背景就是我的窗外,茫茫的如水月光、漫步的淡淡行云、婆娑的竹影、清淡柔和的山郭田垄,天与地如此明净地浴成一片。
但是,这些都成为了往事,久了便也时常怀念起来。一念起来,我便想回我的乡下小屋度周末了。小屋,四围绿野、后有南山,旁有清溪,满足了我对田园生活的所有向往。我在院子里植些果蔬,四季花卉,养些麻雀----那些麻雀的确是我家养大的,因为它们三餐里至少有两餐是在我家就餐的。我们时常在花圃里撒些秕谷豆壳(作肥料总比作垃圾有价值),还有草地里撒落的鸡鸭的余粮,这些都吸引了大群的麻雀来觅食。它们呼啦啦飞落院子,待人声近到,又呼啦啦飞走了。我也曾纳闷,那些在院子上空电线杆上列队的南归燕子为什么不选择我家屋檐安家立业呢?为此我曾吩咐刷墙的师傅在屋檐下钉了一块木板,给它们造了个别致的小阳台。我甚至梦想着在南风亭下挂一个蜂箱。
我总有许多新奇而浪漫的想法,但是许多都只是有始无终,未能真正付诸于现实,除了种花能一直坚持下来。院子里四季必有绿色与花朵。花不必多,一丛即可,当然香花更好,这样无论白天夜晚都是一种怡人的享受。种树必得开花结果,光赏花不果,有悖自然天理,也有悖于我和树的意愿。我种花全凭个人喜爱,无高低贵贱之分,更不随波逐流。反而过于娇贵的花我不常种,因为没有太多时间料理。玫瑰、桂花、藤蔓蔷薇、墙根的竹菊都是我喜爱的。野花我也种,桃金娘、山玫瑰、蓝眼菊,我外出看见喜欢就从山野里移栽回来,种在适宜它们的地方。龚自珍说“不拘一格降人才”,我想,这句话应当成为人文哲学的一个范畴,成为自然的一个基本法则。
种花不仅讲究因地制宜,花与树的错落有致和花季的接力更替,还要注意花与花的相宜相冲。而这点我起初是疏忽了,待到院子里的玫瑰花和栀子花同时绽放,我才恍然发现自己犯了个大错。尽管它们都是芳香一族,但气味却彼此迥异,一个清香馥郁,一个香甜厚腻,一个宜远宜近,忽浓忽淡阵阵袭来,一个只宜远远地闻着,最好是随着偶来的一股清风飘来。单独闻起,便由香忆起花来,甚至诵出一两句赞美的诗来,但是两者混杂了,便五味杂陈,像普洱和新芽混到一个杯里。幸而,栀子花花期不长,一旬就过去了,我也暂且不计较它们的矛盾了。
有花蜂蝶自来,有树鸟儿便归巢。在老家住,时常得黄莺儿叫醒,那的确是个美妙的清晨。若昨夜有雨,冕冕清早醒来也会念几句“花落知多少”,也会“试问卷帘人”,“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这是古诗的实景教育。如果次日郊游大庙江,那我也提前给她温习王维的《清溪》,背诵太呆板,我从来不强令她。若在吟诵中领略到古诗的意境,在现实生活中能享受到诗意诗境,运用到书中所学,才是读书的最高境界。
人类本应在大自然中各司其职,生活本来就是在大自然中安分地享受,而不是拥有霸占它,利用更不厚道。我过惯与世无争的生活,只想做一个大自然中善良公正休闲自在的公民,渴望被大自然所拥抱。这样想着,我又怀念我的乡下小屋了,城里太压抑。息笔,即刻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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