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情色很社会,又不那么社会。因为它产生于青春校园中,所以总是有关风月。什么风,什么月,一落到这群读书人眼里,就变得复杂,变得旖旎,变得莫名其妙又让人心波柔软,心水荡漾。
好色,几乎是没办法的事。
第一,告子说,"食色性也",一语道破老天爷设计人体编码的基本逻辑。食,是美食。色,是美色。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这个时代生产力爆表,没有人再感慨“狗日的粮食”。小处看,好吃不再是罪过,反而让人觉得单纯且萌,称其为吃货。好吃街以盆满钵满的美食,赚回来盆满钵满的银子。这样,从大处看,爱吃好的,还拉动了内需,报效了祖国。但是,自从告子说完那句话一直到今天,无论从伦理还是从技术上来讲,美女帅哥依然无法批量生产,校花鲜肉依然是稀缺资源。男人都想和玛丽莲·梦露上床,女人都想跟吴彦祖逛街。公平不了。于是,好吃的问题虽解决了,好色却成为罪过。本质上讲,这种罪过是因爱生恨。爱美之心,爱美色之心,与生俱来,无处可逃。
第二,好色不仅是人性,也是兽性。人和兽的不同之处,是人之好色,其实是好情色。色欲本身很直白,爱情本身很虚无,情和色搅在一起,就成了流水,成了火苗。情色,先有情,后有色。情情色色,杂花乱开。人对美的认知和冲动,不局限于美物之本身,不在于那些有的,更在于那些没的。女杀手让人觉得香艳,女护士让人不想出院。明知道彼此不会发生什么,但忍不住想见一见,再见一见。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在她的一回顾之间,秋波一转,总使人浮想联翩。最后想到青花瓷器,光泽湿润,线条性感。风起时,月落后,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但情色,总算是对寻常好色的审美性超越,它把好色从兽性的泥沼中一把拽出,扔向了人性与神性的彼岸。
一天清晨,天还没亮,我在学校湖边看野鸭子。远远望见对岸一对情侣,小伙儿眼眶红红的,姑娘头发乱乱的,小伙儿抱了姑娘一下,姑娘推开他,转走跑了。一会儿小伙儿也走了,姑娘却回来了。不见当时人,泪满双衣袖。在女孩望着湖面出神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大学生的爱情,最是风月,最是情色。
高中生毕竟稚嫩,对爱情充满渴望,就算以身犯险,终究是心惊胆战。学业大于一切,应试强奸自由。等到大学毕业,急着安顿七尺肉身,几个人能守住情色,抗衡色情?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小流氓转眼变成老司机。偶尔浪漫,长期浪荡,此恨不关风与月,又无往而不是风与月。
高中读《金瓶梅》,绣像本的,不仅要躲着老师,还要躲着女同学。我偷读禁书,让老师知道了,老师会伤害我。我偷读禁书,让女同学知道了,再让她们看了,我怕会伤害她们。上大学后,有女生主动问我,你觉得《金瓶梅》里的性爱描写是不是后人添加的?太缺乏艺术感了,做个爱,吹个箫,还要有诗为证。我问,什么诗?她道:
纱帐轻飘兰麝,娥眉惯把萧吹。雪白玉体透房帷,禁不住意飞魄荡。
玉腕款笼金钏,两情如醉如痴。才郎情动嘱奴知,慢慢多咂一会。
听姑娘吟完淫诗,我明白了,风月情色,就野蛮地盘踞在大学校园里。
第一,大学生基本都是成年人,情色是人成年人精神世界的五彩。
看D·H·劳伦斯《查泰莱夫人的情人》,主人公在雷电交加的荒山上野合,心里觉得肿胀。再也无法相信孔子这样的圣人,竟是在小山上野合出来的。某个春天,在校园里的小山上,看见用过的安全套。忍不住想象,再花好月圆的夜晚,微风轻轻吹,有一对情侣发乎情不能止乎礼,乐而行淫。
第二,成年人的心智和我们受过的教育,让我们懂得什么是风月。
旦夕醉吟身,相思又此春。感鬼神之幽情,慰天人之恋心。我们读过上陈下蔡,我们见过明星写真,我们受过先进性教育。我们看得懂春宫,也基本明白春天的雨露、流水、花朵、莺歌、燕舞的美好,基本能够想象宫殿的飞檐、绣榻、画屏、沉香、软玉的神秘。脱比不脱好,但穿比不穿好。与情爱有关的美丽意象,是云,是雨,是风,是月。难搞的不是色情,而是情色,是风,是雨,是云,是月,是花朵,是鸟啼。
第三,大学生率真勇敢,敢爱敢恨。
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两情相悦解开裤裆。遇上了自己的海伦,为什么不高呼"为女神而战"?遇见了自己的翠翠,为什么不爬上山头去唱情歌?哪怕最后分开,这一段过往依然在记忆中坚挺,美好如初夜。束缚我们几千年的忠贞,往往是伪道学的真下流。捧着一颗心来,不带半根草去,生意不成仁义在,好德如好色。
风月色情在大学,要真,要美,要有情有义。
如果虚伪,如果粗俗,如果无情无义,就搞成色情了。
赞(0)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