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公外婆家住了两天后,我们兄妹三人又特地到江北陈家馆勤俭村看望辉翼大哥和永淑大嫂一家人。
勤俭村是重庆长安厂当时的职工家属宿舍,由一排排高低错落的平房构成。
大哥大嫂都是解放前二十一兵工厂的老工人,带着六个子女住在一排简易平房的左端头部位,三室一厨,实用面积约四十六平方米左右,但是,室外活动空间比较大,解放初期这已是很不错的待遇了。
我们三兄妹刚好走到平房前,熟悉的叔叔阿姨都热情地与我们打招呼,三爷打开大门快活地把我们接进屋里。
三爷和方贵住在中厅右侧的小屋间里,屋里摆放着一张床和一个陈旧的五抽拒,相框里有一张三爷,方贵和辉翼哥嫂全家一九五七年时的合影。
三爷看见小弟娃满脸汗渍的样子,赶紧拿热毛巾给他擦脸,还一面快乐地对我们说: 家乡亲友来信说,目前灾情稍有缓解,过两年带弟娃回老家玩,保证让弟娃天天吃饱饭!
弟娃听到三爷的讲话,十分快乐地大喊大叫: 我要去,我要去!三爷说话可要算数哟!还顽皮地伸出手来和三爷拉了一个鈎。
哥嫂家中孩子多,左端大房间里摆了一张大床和小床,书桌和少许傢俱,中部吃饭大厅也摆放了两张小床,吃饭时把桌子抬放在中央就行了。
三爷是我爸爸的亲弟弟,贫农成份,他和辉翼大哥的侄儿汪方贵是一九五六年将户口迁到重庆来的,方贵到重庆后也一直常住在大哥家中,还转学到陈家館中学上初中。
初中毕业后,由于当时很难找到工作,方贵一直在外打短工挣点钱,他做过搬运工还挑过煤炭。六十年代初期自然灾害最严重的时刻,他还在附近食堂里干过杂活,有时还偷偷摸摸带几个饅头回家,给弟妹们带来了少有的惊喜。
辉翼大哥为人憨厚,永淑嫂子为人忠厚热情,和我父母亲一样,麻城老家的扑实家风得己传承。
永淑嫂子对我们兄妹都很好,还经常带着我们到藕塘村看望外公外婆,那个塘边的小别墅里总是洋溢着暖暖的人间亲情。
傍晚,夜色缓缓降临,大哥大嫂带着孩子们在厔后空地上乘风凉,趁着昏黄的月光,可以遥看着嘉陵江对岸闪烁的灯光和天空中飞舞着的闪闪流螢,把人们带入一个美满详和的境界,小弟娃快活地拍手叫好: 这儿好漂亮哟!
第二天清晨,芳江芳蓉几兄妹把我们送了好远,一直把我们送到刘家台才挥手告别,这时候太阳还没有出来,鲜明的朝霞已经布满了东方的天空,越来越红,像火炉里刚倾泻出一般模样。
过江后我们一路乘车很快就到了十八梯附近,当我们赶到杨外婆家中的时候己经快中午了。杨外婆和三姨娘好久都没看见小弟娃了,她俩紧紧把弟娃抱在怀里亲个不停。
吃中饭的时候,三姨娘关心地问我考得怎么样?我十分认真地回答她: 考得还可以,三姨娘高兴地点点头。
我又把填报院校和专业向她陈述了一遍,她笑着对杨外婆说: 如果牛儿考上了峨嵋山的四川冶金学院,那可是佛光普照的好地方哟!今后肯定有出息,说得杨外婆也咯咯地笑个不停。
吃过午饭后,我带着辉仙小妹儿和小弟娃扒上十八梯的石梯坎,看着姐弟俩气喘吁吁的样子心里好心疼,我心疼地说: 今天走的路太多了,我们干脆回家吧!哪知道小弟娃却十分天真地告诉我: 妈妈交待的任务还设有完成呢!四姨娘家还没去啊!
小弟娃的话使我好感动,赶紧带着两姐弟就近搭车直奔牛角沱,然后再转车直奔化龙桥,赶到四姨娘家中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五点钟了。
四姨娘看见我们气喘吁吁的样子很心疼,赶紧倒了几杯凉水给我们喝,三三,海全,海涛几兄弟则带着小妹儿和弟娃到附近的民宅一带到处玩。
王成芝四姨娘家住的小独院还是解放初期的老样子,平房外面有一个竹籬围成的大院坝,院坝里种着一些蔬菜,伴随着人们渡过灾荒。仔细看看,小村子一带又増加了一些高低错落的小院,显得十分端荘详和。
趁弟妹们离去的时候,我把高考情况告诉了四姨娘,她总是安慰我不要着急,肯定能考个好大学。我焦虑地告诉四姨娘: 我家出身成份高,好大学没指望,第一志願填的是新办的四川冶金学院,我还抯心如果政策再紧一点就可能没指望了。
四姨娘十分关切地对我说: 我记得汪二哥曾说过,任何朝代更替年代,新皇帝总要给帮他打天下的子民提供一些优恵条件,这一点都不奇怪!古往今来都是这个理。
再说,汪二哥本来就是苦出身,十五岁时只身到重庆打工,艰苦拼博才逐渐挤身当时的上流社会。在全民抗战期间,他当过汉奸吗?没有呀!他担任泰裕银行总经理时,董事长罗君肜将军和范哈儿一道率领四川子弟出川抗日,汪二哥带领銀行员工努力经营,将泰裕银行部分收益送上前线支援出川抗日的川军将士,他们不愧为光明磊落的中国人!
罗君彤将军在四川解放前昔率军在什邡起义,解放初期担任西南军政委员会委员,1954年两位老兄弟商议后向人民政府捐出泰裕银行全部资产,你老爸净身出户,走上一条继承熊,扬两位先贤精湛医术,治病救人的新路,他错了吗?沒有呀!
那时,我虽说已是十八岁的青年人了,对共产党好多政策也並不了解,看着我茫然的模样,四姨娘清清嗓子,笑着说道: 牛儿怎么还弄不明白呀,冬姐不是五九年考上北京的大学了嘛,她的出身成份不是和你一样吗,你还担心什么呀!
四姨娘画龙点晴的几句话终于打开了我心灵的窗户,使我紧绷着的心情终于又敞开了,想想看高考后六神无主的样子,真觉得十分可笑。
吃过晚饭后,四姨娘领着几个小表弟把我们兄妹三人送到化龙桥汔车站,这时,阵阵清凉的晚风吹过,天空中浮现出一群闪烁的小星星,还不时传来嘉陵江里阵阵船鸣。
当我们叁人返回杨公桥家中的时候,诊所里的老式座钟才刚刚敲过九点,屋里还散发着阵阵药香,原来是爸爸刚才医治过一个骨关节疼痛的病人,勤快的二弟辉世带着四岁的小幺妹正在打扫房间。爸爸看见混身冒汗的小弟娃,高兴得把他抱起来亲个不停。
爸爸妈妈看见我回家后郁闷的心情有所缓解,心中十分高兴。她接过我身上拎着的大包,小包,赶紧叫辉天弟弟收起来,妈妈快活地对弟妹们说: 这都是亲人们带来的好东西,灾荒年间的抢手货,明天给你们加餐打牙祭!
看来,妈妈提出来的办法还真有效,长辈们的真挚祝愿终于歊开了我心灵的窗户,让我对高考结果充满信心。
每天我都起得很早,带头在院坝旁的地里翻土,浇水,尽管天气还是很炎热,我家地里蔬菜仍然长势良好,特别是下水道旁边裁种的籐籐菜总是一遍绿油油,给人们带来许多期盼和温馨。
在三年自然灾害的难忘岁月里,是爸爸妈妈带领我们走上一条努力拼搏,开荒种地生产自救的道路,紧跟时代的歩伐,逐步走出困难的阴影。
高考结束一个月后,同学们在七中教室里又聚会过一次,大家欢聚一堂畅说欲言,向三年来孜孜不倦的教导我们的老师致以最真诚的谢意。
由于六十年代初期国内大学不多,录取的名额也相当有限,不少同学当场表態,希望附读一年后再打拼一次。有的同学还说,如果没有机会上大学,参加工作后一定会更加努力,拼尽全力回报社会。
为了向老师们表达最诚挚的谢意,我也站起来表态: 我感觉考得都还可以,但是,不管被不被录取,我今后都会继续努力学习和工作,请老师和同学们放心。
同班同学中,家庭出身较好,学习成绩也很不错的同学也不少,郑建生同学(女) ,张重庆同学(男)是其中的骄骄者。他们也在班会上积极表态,不管录取结果如何,都会继续努力刻苦钻研,为我们伟大的社会主义祖国服务!
座谈会在东方红乐曲声中结束了,老师和同学们手拉着手话语连连依依惜别,在夕阳余辉的晚霞中,同学们跨出学校大门,然后才逐渐分手离去。
我陪伴着胡长模,郑建生,张重庆,杨永连,周徳勤同学一路前行,一直走到沙坪垻汔车站。
我拉着周德勤的手小声说: 如果考上了,一定来我家打个招呼!周德勤十分高兴地点点头。
时间一天天过去,不知不觉中又过去了半个多月,这时候重庆的夏天还是特别热,夏日的太阳就象一团大火,烤得路上的行人汗流浃背,公路两旁的树技似乎被烤焦了一般,垂头喪气地挂在树干上,一动不动。
大热天的傍晚,沒有丝丝微风,天气十分闷热,爸爸刚送走一个腰部疼痛病人,累得满头大汗,他干脆脱下中式白绸衫,带着全家人到院坝乘风涼。
我家院坝里早己浇过水,阵阵热浪过后,给人们带来丝丝清凉的感觉。爸爸指着天边月亮边上飘浮着的阵阵乌云快和地说: 山城好几个月都没下雨啦,但愿老天爷开恩多下几滴雨吧,我们在家多烧几柱香哟!
说来也很奇怪,当头顶上的乌云慢慢布满天空,轰隆的惊雷声铺天盖地响起的时候,杨公桥小街上的乡亲们都打开大门,站在马路旁边兴奋地望着天空,盼望着老天爷多下几滴雨缓解灾情。但是仅管惊雷仍然响个不停,老天还是不下雨。
这大慨就是四川人常说的“乾打雷不下雨”的口头蝉吧!
乡亲们在小街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表达老伯姓最真诚的期盼,左邻右舍的叔叔阿姨们还带着小伙伴到我家院坝吹牛谈天,小弟娃带着小幺妹与伙伴们玩,还拿出一把红苕泡请他们吃。
乡亲们在我家院坝玩了一会儿,老天爷还是没有下雨,突然间,当一阵阵沉闷的惊雷声再次响起的时候,倾盆大雨餔天盖地而来,打得我家青瓦屋面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大家赶紧到跑进我家内屋避雨。爸爸快乐地大声说道: 下両了,下両了!真是灾荒年间好兆头!一面说,一面恭恭敬敬地在观音菩薩瓷像前点燃了一束香。
小弟娃嘻皮笑脸的说: 爸爸现在还在信迷信,要接受批判哟!这句天真无邪的玩笑话,引得大人们一阵哄笑。吳红玉阿姨可不睬这一套,她还是领着两个小孩在菩薩面前祷告,希望老天爷多下雨,保佑乡亲们顺利渡过灾荒。
暴雨下了两个多小时才停下来,天上的滚滚乌云又散去了,月亮又露出她美丽的笑脸,把银灰色的光芒撒向人间。
第二天清晨,我刚打开诊所大门,阵阵凉风扑面而来,门前马路上的尘埃被冲得干干净净,院坝旁边的下水道发出阵阵轰鸣,马路边上原本垂头喪气的小树技又快活地昂起头来,向人们投来温馨的微笑。
上午十点多钟,一位骑着自行车的邮递员叔叔推开诊所大门,那时爸爸正在为一个重庆大学的女学生治疗突发性腰疼病,她的男朋友正焦急的坐在她旁边。
我急忙把那位邮递员叔叔接進客厅,他拿出一个信封交到我手中,然后快乐地对我说: 小哥请看看!肯定是个大好消息哟!
这时,刚在厨房忙碌的妈妈也得知邮递员上门的消息,领着弟妹们紧张地围在旁边,乖巧的小妹儿端了一杯糖开水恭敬地递到邮递员叔叔手里。
我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拆开信封,原来是四川冶金学院发来的录取通知书,通知书上写着几行字。
汪辉牛同学: 你已被我院金属学热处理专业录取,报到时间一九六一年九月四日至-九月六日,报到地址峨眉山脚下,马路桥旁新校址。通知下方盖着一枚四川冶金学院的大红印章。
我反复读着录取通知书上的寥寥几行字,数月的拼搏,辛酸,苦闷与彷徨都在瞬间烟消云散,喜悦的心情真是难于言表。
九十年代,能考上大学的高中生是极少数,我考上四川冶金学院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 ,当时杨公桥小街上住着十几户人家,和父母亲关系都处得很好,当晩就有不少人到我家表示真挚的祝贺,希望我努力学习,毕业后更好地为社会服务。
当时爸爸的好友陈冕久伯伯还住在附近不远处,他又为我家带来个大南瓜和一斤腊肉,陈伯伯还笑着对我说: 到峨眉山脚下路程远,临行时叫你妈弄点腊肉打牙祭,包你走得更快哟!他老人家风趣的讲话逗个大家都笑起来。这时,天真的小弟娃跑到我跟前大声说: 我也要吃腊肉!大哥可不许吃独食啊!稚气小孩天真话语,逗得大家又咯咯地笑个不停。
过了没两天,周德勤兴冲冲地来到我家报喜,还给弟妹们带来了一盒高级点心。当他看到我的录取通知书时,激动地紧紧拉着我的手说: 我也考上了四川冶金学院金属学热处理专业,命运让我们俩兄弟又走到一起来了。
听完他的陈述,爸爸妈妈都非常高兴,妈妈还快乐地说: 我家牛儿还从未出过远门,你们两兄弟同行我们就放心啦!
吃过午饭后,我俩结伴回到重庆七中,当时七中尚未开学,但是任课老师们都已提前到校备课,教导处一带仍不乏我俩熟悉的身影。
教授毕业班代数,几何,俄语课的老师和我俩都很熟悉,当他们得知我俩考上四川冶金学院的消息时都非常高兴,不断勉励我们在五年的大学生涯中努力学习,顽强进取,做一个新中国的优秀接班人。
教授俄语课的老师竺燕生告诉我,郑建生,张重庆同学考上了重庆大学,班长何桂英考上了重庆师范大学,其他同学考试结果如何暂时还不知道。
临走时她悄悄对我说: 你是个旧家庭出身的好孩子,不管考上什么大学,不管别人怎么议论,希望你都不要去多计效!只要你肯努力学习,今后都会有出息!
老师们发自內心的真诚鼓励在我的心中深深扎根,即使在极左之风盛行的六十年代,七十年代,我始终把努力学习努力工作放在首位,一步一步踏上人生的旅程,拼尽全力为我的中华祖国服务。
说来也很凑巧,当我俩走出校门的时候碰见了杨永连同学,他沮丧地告诉我,他报考文科院校没有被录取。我俩都耐心地开导他,希望他振作起来走出一条人生的新路,他默默的点点头。
人的一生充满变数,都难免喜怒悲乐或充满传奇色彩,80年代末期,我和秀实妻子率队参加广州新沙大港建设后返回重庆探望母亲,一个十分偶然的机会使我和杨永连同学相逢,他的人生轨迹充满传奇色彩。
六一年高考失利后,他曾在沙坪坝某百货公司当过营业员,还干过出纳等职务。然而他始终不忘初心,坚持在文学,新闻领域里摸爬滚打,一个偶然的机会被香港凤凰新闻看中,被骋用为香港凤凰新闻驻四川首席记者。
杨永连老同学的传奇经历令我十分震憾,使我再次深刻地认识到,唯有努力学习,勤奋工作才是创造辉煌人生的真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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