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从小生长在北方的我来说,每年冬天的雪是最平常不过的景色了,从立冬开始几乎隔三差五的在下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不要说农村就是城里也没有什么采暖设施,每家守着一个蜂窝煤炉子,既要取暖还要做饭,立冬之前家家要打好足够多的煤球,就像要贮存够一冬天要吃的大白菜一样,否则等到下雪天寒地冻就没有条件做这些工作了。
小时候生活在农村,冬天是最艰苦的时节却也是乐趣最多的日子,特别是逢着下雪。立冬之后在妈妈软硬兼施下极不情愿的穿上她早早为我们准备好的新棉袄棉裤,不穿的原因是新棉衣刚穿上那几天人仿佛被禁锢了一样,抬胳膊伸腿感觉僵硬无比,更别说无拘无束的蹦蹦跳跳了,而妈妈总在旁边一边摸着棉衣看那里絮的棉花不够多或是那个衣扣缝的不端正一边劝我们说,亲娘絮肩后娘絮边,我不解的问什么意思,妈妈笑着点一下我的额头说,冬天风大容易从领口钻风,亲妈怕孩子冷,所以在缝棉袄的时候总会在肩膀处多絮棉花,而后娘喜欢在衣服的下摆多絮棉花,这样别人摸起来还以为棉衣絮的很厚,我那时小听的似懂非懂。
北方的的冬季天愁地暗万木颓败,就如同那时节人们困顿惨淡的生活,就拿吃的说,真的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关中道盛产小麦和苞谷,但我至今搞不明白那年月是小麦产量低还是其它什么原因,吃饭几乎主打苞谷,早晚苞谷疹子就白萝卜丝,午饭苞谷面搅团就胡萝卜丝,一周最多能吃二三次面条,吃的馍也是苞谷面掺一点小麦粉,就这伙食是很难提升“三高”的,一个个精瘦却又精神的很。
每逢冬季对大人们来说生活虽然艰辛却无比惬意,累死累活了大半年终于可以歇歇了,留着山羊胡子的老爷爷等到天好出太阳时一人嘴上叨杆旱烟袋蹲在村口的大磨盘上,一边咳嗽一边迎着刺眼的阳光眯着眼东一句西一句的聊着历史聊着戏文,成年男子大多都聚到谁家的热炕上打牌去了,年轻妇女们也是每天做完家务活三五成群聚在一起边聊天边做着针线活。大人们兴致勃勃,而小孩子更是欢乐无限,只要是不上学几乎天天在一起疯跑,那年月除了上课,家庭作业少的出奇,从村东头到村西头,没什么像样的玩具,除了打沙包就是跳房子,不到天黑绝不回家,等到家时个个小脸小手通红身上热气腾腾。
嘿,下雪了,在热炕上赖着不起,一听到大人这话立马裹着被子趴到小小的窗口向外探虚实,哇,白茫茫的世界刺的惺忪的眼都睁不开,不难想像昨夜的风雪该有多大,起床,吃饭,出了门吆三喝四不约而同向村口的小土坡跑去,雪花还在簌簌的下着,也顾不上看这银装素裹的世界,三人一组,两人拉一个从坡上往下滑,不一会儿小土坡就被滑成一条溜光锃亮的冰道,再后边就无需人拉,稳站上去都很难,胆大的男孩猫着腰手背后向下滑,没几步摔到在地,爬起来胡乱拍拍身上的雪又跃跃欲试,胆小的女孩只能蹲下或者直接坐在地上往下出溜,哪里管衣服会不会被磨破,反正妈妈做的棉裤够厚,就这样尽情的折腾,等到实在累的不行了才回家,到家难免被大人训斥,因为衣服鞋子都快湿透了。
记忆深刻的还有一年冬天妈妈带我们回外公家小住,外公家在塬上,去了没两天就开始下大雪,鹅毛般的大雪没头没脑下个不停,妈妈天天坐在窗口一边做针线活一边盼望,赶紧别下了,可是那场雪几乎没有停过整整下了半个多月,除了生活所需没有人出门。外面的雪已经半人多高,皑皑白雪映照着晚上都可以不用点灯,眼看着年关将至妈妈焦急的天天骂老天爷,和蔼的外公却笑呵呵的劝她别急,大不了今年在娘家过年。终于等到有一天下午雪停了,妈妈不顾娘家人的执意挽留,收拾行李带上我们兄妹三人回家,外公放心不下让已经成年的大表哥送我们,于是妈妈一手提着包袱,一手拽着我和哥哥,表哥背着年幼的弟弟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前行走,平地倒也罢了,等到下坡时真的是惊心动魄,坡路很陡还很长,一边还是悬崖,厚厚的积雪覆盖了一切,妈妈完全是凭感觉在前面探路,好多次一只脚都滑向崖边,我们不知道摔了多少个跟头,几个人像雪人一样连滚带爬溜下山坡,耳边寒风凛冽,但哪里还能感觉到冷,等到坡底时都是一身的冷汗,多少年后妈妈回忆起那一幕仍是胆战心惊心有余悸。
近些年随着全球气温变暖,大家对雪的印象越来越淡了,每天看着新闻里报道这儿那儿遭受暴雪袭击,甚至南方,但身处北方的我们就是看不见下雪,偶尔飘那么几片雪花还没等落地就化了,记忆中大大小小的雪人,晶莹剔透长长的冰凌,玻璃窗上美丽的冰花,那些粉妆玉砌的画面离我们越来越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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