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海师生活趣味多
40年前【1978年】的海师,不是今天这个样子,它没有高楼林立的拥挤不堪,也没有车水马龙的四处喧嚣。它象一位清纯的少女,静卧在秋天的原野里,美丽、大方、恬静、淡雅。当时的海师,不象是一所城市中的大学,而象是一所普普通通的农村中学。
海师座落在府城镇的东北角,远离海口市区,除了西部跟府城的街巷接壤外,东、南、北三面都是广阔的原野。站在学校的围墙上,可以看到翠绿的草地、茂密的树林,碧绿的湖水和成片的田野。在白云底下,远处的村落炊烟袅袅,鸡鸣狗叫。那时的海师景色优美,环境幽静,真是一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
挣脱了一天紧张学习的纷扰,我总是要到府城湖【现在叫红城湖】一带走一走,湖水碧波荡漾,清澈透明,眼看鱼儿成群结队嘻戏,耳听流水潺潺,怎不叫人心旷神恬?
我也经常踏进林间,看小松鼠在树上跳来跳去,听鸟儿们在林间歌唱,心中的烦恼一笔勾消。
晚饭后,如果不打排球的话,我最喜欢做的事情是散步。学校运动场后面有一块坡地,有好几百亩大,这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这个地方很幽静,很美,但很少有人过来。我一边散步,一边思考学习上的问题,有时候也背背英语单词,或者是古诗和散文。村民在这块坡地上开辟了大片的田地,种上了玉米和高粱等庄稼,也种了甘蔗、甜瓜等水果作物。在田地的旁边还有一条红泥小路通往远处的村庄,两旁都是高高的木麻黄树。
这里是小动物们的乐园。鹧鸪和山鸡潜伏在草丛和灌木林中,老鹰和野白鸽在空中翱翔,一群群的麻雀在地里觅食,小松鼠也在树丛中互相追逐。有时候还可以看到野兔,它提着前腿站在田埂上,一有动静就象箭一般闪进甘蔗林里面。
散步累了,我就坐在田埂上,观看夕阳西下的乡村晚景。当然,有时不免萌发贼心,顺手牵羊,折了一支村民的甘蔗,或者是摘了一个青瓜,仅此而已。
在操场和一八七医院之间,有一大片稻田,那里也是我经常光顾的地方,我去那里不是为了观察水稻生长的情况,而是观鱼。当稻谷还没有成熟的时候,稻田里到处都是水,水里有很多鱼儿游来游去,那时还没有广泛使用化学肥料和农药,这些稻田很适宜鱼的生长。其中有一种鱼叫“过山鲻”,专门跳出水来吃稻谷,长得又肥又大。
有一天,我又到那里去,看见稻子已被割完,地里的水也被排得干干净净,但水田四周还留下几个大坑窝,里面的水排不出去,很多鱼还留在那里,我当时萌发了捕鱼的念头。
我把想法告诉给住在府城的一个朋友,他姓邓,定安人,在海南招生办工作,当时住在琼台书院,他喜欢吃淡水鱼,也爱抓鱼,我俩不谋而合。
礼拜天,他带两个弟弟来找我,我们把水桶、铁铲、粪箕等准备好,就赶到了那里。邓老师看到坑窝里有很多鱼,非常高兴,我们决定把最大的坑窝里的水淘干,然后把鱼儿一“窝”打尽。
我们先把堤筑好,然后往堤外淘水,工程虽然非常简单,但要花很大的力气,这么多的水不是随便可以淘干的。我们四个人两个水桶,大家轮流干,两人淘水,两人休息。开始干得很买力,一个劲儿往外淘水,但时间长了就有点吃不消了。邓老师的两个弟弟,一个上初中,一个上小学,体小力弱,干一会儿就唤累,马上就要换人,主要的活还靠我俩来干。
我和邓老师一边淘水一边聊天,他突然对我说:“电哥,那天的章鱼多好吃啊!”他不说我还忘了,他这一说却勾起了我对三年前的回忆:邓老师是文昌师范的毕业生,三年前到我们小学里实习,恰好分到我的班里,从此便成了好朋友。有一次,我带他们到海里去抓章鱼,那天晚上,我们抓了很多鱼,也吃了很多鱼,还喝了酒,过得很痛快。我说:“是啊,可是那天的感觉我们再也找不到了!”邓老师说:“在我们实习期间,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我们得感谢你啊!”我赶快说:“要说帮忙的话,还是你帮的忙大,我还要谢谢你呢!”邓老师毕业后,分到海南招生办工作,高考的信息是他给我们的,在录取阶段,他还帮了我们更大的忙。我和邓老师边淘边聊,情绪越来越高,竟把他两个弟弟搁置在一边了。
一个上午过去了,水没退多少,邓老师有点心急了:“电哥,怎么我们忙了大半天,水都没有退,是否下面有暗流?”我仔细地看了水退的痕迹,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水确实退了许多,但表面看起来不那么明显,便说:“下面没有暗流,水退了好多,但水面是上大下小,我们看不出来。我们再下把劲,下午肯定把水淘光。
中午我赶到学校饭堂打了十多个馒头,又多灌了两水壶开水,大家吃饱了再干。到了下午三点多钟,水越来越低,有些鱼也浮起头来了,这时大家的情绪更高了,干劲更足了,我们起劲地往外面淘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坑窝里的水终于被我们淘干了,坑窝里满是鱼,大大小小的都有,我们拼命往水桶里装,装了满满一桶,才心满意足地离开了坑窝。
此后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一到礼拜天,我和我的朋友便赶到那块水田里去,连淘了几个坑窝,把那里的鱼抓得一干二净。
在海师,中文系的学生学习最轻松,他们在学习上没什么压力,作业又少,自由支配的时间很多,因而过得非常萧洒。我的同学王大山不但是个优秀的排球主攻手,还是一个出色的猎手【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打鸟不违法】。他的枪打得又快又准,很多飞鸟都丧命在他的枪口底下。他的家靠近海边,每个假期他都在红树林里打鸟,并且制作了许多鸟标本,一开学就拿给我们看。我非常羡慕他的枪法。
有一次,王某某把猎枪拿来学校,还给我打了一枪,那枪声音很大,震得我耳朵发痛,我有点害怕了。在文革中,我什么枪都打过,就是没有打过猎枪。他对我说:“你还没有打过猎枪,再打几枪,你就习惯了。”后来我又打了几枪,感觉跟第一次大不一样,从此我爱上了猎枪。
在以后的日子里,一有空,我经常跟他去打猎,两个人志同道合,很快就成为很好的朋友。
当时海师周围到处是荒原,还有大片大片的田野,河流从田野中穿过,两岸杂草丛生,灌木成林,这些地方非常适宜鸟类的活动,什么鹧鸪、白闲鸡、野白鸽,还有大群大群的麻雀,什么鸟都有。一到礼拜天,我俩就去“扫荡”它们,看见一个就打一个,看见两个就打一双,每次都有收获。但鸟是灵性动物,你打得多了,它也就怕了,我们打了几次,很多鸟都跑了,再也不在这里活动了。
一个星期天,我跟王哥出门去打鸟,我们吃了两个馒头就走,连水都没带。我俩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连一只小鸟都没有打到。中午时分,我们又饿又渴,但谁都不想回去,因为两手空空,实在不甘心。这个地方前不近村后不靠店的,有钱也没东西买,我们只得喝了水田边的脏水,摘了村民的几颗香瓜解除饥渴。我们发誓要坚持到底,不打到猎物决不回去。
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我们发现了一个目标:这不是鸟,而是一只野猫,我说:“这是好东西,打掉它!”这野猫也该死,正在悠闲地蹲在田埂上,王哥猫着腰悄悄地向它靠近,“嘭”的一声,枪口喷出火花,野猫哀叫一声掉在水田里。“打中了!”我冲上去把它拎回来了。
晚上,我俩跟体育系的几位同学吃了一顿香喷喷的猫肉。
有一次我跟王哥开玩笑:“我们打的鸟太小,它们的肉都不够塞我俩的牙逢,我们打野猫吧!猫肉比鸟肉还香。”王哥欣然同意,于是改为晚上打野猫。但打了几次,再也看不到野猫的踪影了,这一带的野猫全给我们打光了。
一天晚上,我们再次出动,这一次,我们的打猎队伍又增加了几个同学:体育系两个,78级两个,多几个人有好处,夜里活动人多了安全有保障。今晚天气很好,还有月亮照路,视界很好。我们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还是找不到目标,大家有点灰心丧气,都说今晚是白走一趟了。三点多钟,我们从一个村子旁边的小路回学校,一只狗趴在路上,一点都不怕我们。有同学纵容王哥:“大家伙,干掉它!”王哥说:“太大了,怕打不死。”同学们都说:“试试看!”王哥上前一步,向狗开了一枪,狗被击中,瘫倒在地上,我们赶快上去把狗装进了麻袋。这枪在夜间声音极大,把村里面的人都惊醒了,有人跑出来大喊:“谁打狗!谁打狗!”我们怕被人追上来,一鼓作气跑回了学校。
上个世纪七十年代末期,四人帮刚刚被打倒,国家还没有实行市场经济,物质非常馈乏,市场上经常买不到肉,我们顿顿吃通菜和东瓜,很少看到肉,油也不多,许多同学都不同程度患上了营养不良症。这条狗改善了我们几天的生活。
对于打狗,同学们有不同的看法,有的同学说,人家养一条狗不容易,你把它打了,这是不道德的行为。但更多的同学说,现在疯狗病流行,国家都禁止养狗,我们打狗是响应国家的号召。再说,我们打的是野狗,晚上它们都跑到野外活动,谁能分清楚哪条是野狗,哪条是家狗?
我们吸取了前次打狗的教训,猎枪太响,容易惊动人家,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以后打狗要用小口径步枪,这种枪声响不大。府城中学有个射击队,我们跟他们借了两支小口经步枪。子弹市场上有买,一块钱一粒,但要凭证买,王哥神通广大,很快就拿到了许可证。
在打狗中,有两件事是我意想不到的,一件是在村民家里打狗,一件是打了部队一八七医院的狗。
坦白地说,我们这次打狗打得太过分了,本来不该打的,却给我们打了,这说明,在我们的思想中,还有“无政府主义”的残余。那天夜里,我们在外面“巡逻”了好久才回来,一无所有,两手空空。在离学校不远的村子外面,看见一条狗蹲在路上。好机会,王哥提着枪冲上去,但他犹豫不决,想靠近了再打,那条狗看见我们上来,爬起来跑了,我们紧追不舍,它七拐八拐,却跑进了村子,我们也紧跟着走进了村子。这村子不大,稀稀落落地有几幢房子。这狗儿哪儿不走,偏偏跑进了一栋象是厨房的孤立小屋。本来我们准备把它赶到外面打,但它却赖在里面,怎么赶它都不走。“打不打?”王哥征求我的意见。“打!到口的肉不要给他跑掉!”我跟王哥进了厨房,其他的人站在外面,王哥对准狗的脑袋开了一枪,声音不大,估计外面的人都没有听到枪响。我把狗拉到外面,装进了麻袋,叫云同学扛走了。我们跑到了外面,村子里面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第二天,云同学苦笑着对我说:“我的衣服上全是狗血,怎么洗都不干净。”我却说:“拿你那条衣服去换一只狗,值得!”
至于打一八七医院那条狗,那是另有原因。医院里养了许多狗,那是搞医学试验用的,那些狗很凶,一看到人就叫,甚至要跑出来咬人。我们在打猎时从来没有经过这个地方,但是有一天夜里却偏偏经过一八七医院的北门,当我们靠近医院的北门时,有几条狗跑出来,围着我们乱叫,有一条甚至冲上来,准备咬我们,我一下子火了:“这么凶,干掉它!”王哥也来不及多想,一下子扣了板机,那条狗嚎叫着倒在地上。这时立刻有一个警卫战士跑了出来,拿着手枪对准我们,我们也不走,成扇形散开,两支小口径也对准着他。那战士开始很凶,但是面对着八个来历不明的人虎视眈眈时,他的口吻马上软了下来:“你们是哪个单位的?为什么打我们的狗?”我们毫不退让:“我们是海师的学生,那狗要咬我们,我们被迫自卫还击!”那战士不再说话,把狗拉进了医院。
那战士退入医院后,我们怕他招来救兵,也就赶快地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真是惊心动魄的一幕!
这两件事学校一直没有知晓,因而也谈不上对我们做出什么处分,但从那以后,我们也就不再去打狗了。
现在再让我讲我们老三届生们的事儿吧。
在我们入学时【1978年】,正逢中华大地孕育改革开放的浪潮。文化大革命断送了我们的前程,一张大学入学通知书却喜剧般地改变我们的命运。
圆了大学梦又洒相思泪。我将背着学业和家庭的双重压力。我上学前是个农村小学民办教师,三十岁才上大学,家里有两个孩子,爱人在家务农,现在既要上学求功名,又要照顾家庭孩子,困难重重,在两难选择中,我还是咬牙上了大学。
我们是中文系,颇有幽默感,每当中秋佳节,结了婚的男同学便在宿舍里集体朗诵杜甫的【月夜】诗:
今夜騼州月
闺中只独看
遥怜小儿女
半解忆长安
香雾云鬓湿
清辉玉臂寒
何时依虚幌
双照泪痕干
读者热泪盈眶,听者希叹不已。
但我们老三届学子走过风风雨雨,历经磨难,毕竟是坚忍不拔的一代,早已把儿女情长深埋心底,孜孜不倦地在书山学海里攀登遨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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