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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年代(11-12)

时间:2020/5/25 作者: 南山2020 热度: 225815

  十一、困难日子捱过来


  我家有一个很大的椰子园,大约有十多亩地,里面种了几百棵椰子树,相传是我的曾祖父留下来的,人家叫得政园。椰子园里还有七八间小房子,旁边还有一口小水井,土改后这个园子归我们家所有。我记得我小的时候曾经住过那里,后来全家都搬到老屋去住,那里就没人住了。1958年办起人民公社,椰子园归集体所有,第二年搞全民炼钢铁,得政园里的那几间房子也给拆掉了,据说是为了炼钢铁,里面有两张铁床也给炼了铁。


  在全民大炼钢铁的高潮中,我们小学生也参加了进来。在炼钢铁最紧张的一个月中,全民男女老少一齐上阵,学校放了假,叫我们回生产队去参加炼钢铁。邦塘生产队队大人多,搞两个土窑子,村头一个,村尾一个,跟烧石灰窑一样,但比石灰窑大得多。小学生的任务是拣废铁,一天到晚,我们就整天在垃圾堆里找,什么铁钉啦,螺丝帽啦,铁丝啦,我们都拣。据说把废铁和矿石在一起炼效果更好。不久,大队也运来好多车矿石,每个生产队都有一堆。人家炼铁用的燃料是煤,我们这里没有煤,就用木柴,为了炼铁,生产队把最好的树木----海棠树砍了好多,连有几十年树龄的也给砍了。所谓炼铁,跟烧石灰差不多一样,大人们把木柴跟废铁、矿石一齐放在土窑子烧,燃料非常紧张,我们这一带缺少木柴,就把烂椰子也投进窑子里面,两个土窑子整天烈火熊熊,浓烟冲天,把附近的树叶都烤的卷了起来。我们围在土窑子旁边,不断地往窑子里添加燃料,连脸庞都给烘红了。烧了好多天,結果铁出来了:铁还是铁,矿石还是矿石,木柴变成了灰。但谁都不敢说,都说我们炼出了铁。到后来人们才说了真话:人家炼铁是把矿石变成了铁,我们炼铁是把铁变成了矿石。后来我想:如果炼铁跟我们烧石灰那么容易,那人家还办钢铁厂干什么?


  在大跃进运动开展的同时,人民公社也在全国各地遍地开花。大跃进、人民公社和总路线当时叫三面红旗,我们天天喊着“三面红旗万万岁”的口号。后来据说彭德怀因反对三面红旗被打成反党集团首子,在庐山会议上遭到批判。


  人民公社是政企合一的单位,既是生产单位,又是地方一级政权,一般一个墟镇成立一个公社,乡变成大队,一个村变成一个或几个生产队。东郊镇变成了公社,原来的邦塘乡变成了建华山大队,我们村也变成了生产队,后来又分出了几个生产队。公社成立后,便到处建立了公共食堂,人们参加集体劳动,不用在自己家里做饭,而是全家大小口都到公共食堂用餐,说这样既节省了劳动力,又节约了柴火。当时到处宣传“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天梯”“人民公社好得很”“人民公社吃饭不要钱”,标语贴在墙壁上比比皆是。


  起初的情况的确和宣传的一样,放学后我们天天到公共食堂里吃饭,顿顿都是干饭,一天好几顿,我们都放开肚皮着吃。厨房一天到晚都在开伙。当时人们说,最忙的人最辛苦的人就是搞厨房的,人们一拔一拔地来吃饭,你就得不停地煮饭,准备柴火。而且有鱼吃,吃得很好。可是吃着吃着,几个月以后,情况就不大妙了,刚开始的时候,人们都吃三顿【早饭、午饭和晚饭】,后来连两顿【午饭和晚饭】都保证不了。干饭吃不下去了了,就吃稀饭,开始还吃得饱,后来连稀饭也吃不饱了,稀饭里净是水,从上可以看到下,没看到几粒米。到了五九年以后,饥饿时期开始了。


  于是,“饱了三个月,饿了三年”的情况出现了。每天二两米,又没有其他杂粮补充,我们这里到处都种木瓜树,现在连小木瓜都找不到了。在缺油少腥的情况下,能叫你饱得来?几个月后,人们饿得脚酸手软,什么工都干不了,很多人都患了水肿病。一年后,我母亲也得了水肿病,差点要了她的命。当时生产队也想尽一切办法来增加食物,来解决人们的饥饿问题,可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地里的蕃薯还没长出了。于是,只能摘一些木瓜和南瓜加在大米里面一块煮,我们叫“瓜菜代”。但是,长期下去还是解决不了问题,生产队只能叫社员们自己去解决吃饭问题。


  当时学校上到第三节课就上不下了,孩子们都唤肚子饿,老师就改为自习,后来下午学校干脆就放假了,叫学生们自己去寻找食物。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肚子饿,一天到晚想的就是“吃”,说的也是“吃”,最后做的还是“吃”。学习坚持不下去,游戏也不做了。我们千方百计地想尽一切办法去找食物来填饱肚子。当时最可行的办法是挖薯芽。一到放学时间,我便和小伙伴们,扛着小铁爪子,背着小箩筐,成群結队地跑到地里去,这地已经收了冬薯,但还有一些丢在地里,一两个月后它们会自己发了芽。那个地方看到薯芽,那个地方就有蕃薯,这是我们的经验。有时候运气好,还可以找到一两个大的蕃薯,这样就可以解决我们一天的生活。但这种机会不多,因为人多地少,一块蕃薯地不知道有多少人来光顾过。


  但最要命的还是缺油少腥,不少人患水肿病,主要是没有油吃,营养不良。按理说,我们这里满山遍野都是椰子树,树上有一串串的椰子,椰子肉可以榨油,吃油是不成问题的。但椰子也是集体的,社员们的思想觉悟都很高,谁都不想为了一个椰子而遭到群众大会的批斗。但孩子们没有那种思想觉悟,为了解除饥饿,我们就不顾一切地去偷椰子吃,椰子长在树上,我们没有力气去爬树,只得在晚上去偷生产队育椰苗的椰子。我们挺聪明,把地里的椰子挖出来,椰苗照样还插在地上。远远看,苗圃里有一片椰子苗,但地里的椰子早就被我们挖掉了,过了一段时间,这些苗也死掉了。


  在家里,母亲也为了几个孩子的挨饿而费尽心机,总是想方设法去找一些能吃的食物带回家。有时,生产队里挖蕃薯,她也偷偷地带几个回家,但不敢多带,怕别人发现。收工回家,母亲就带我们几个到水田里去摸鱼。那时候很少用化肥和农药,水田里生长着一些小鱼小虾,母亲带着我们想办法把它们抓回来,为我们的食物增加一些营养。每当台风天过后,海边坡的一些椰子林里总会长出一些“风菜”来,母亲发现后,就带我们去拣,洗干净后加上一些椰子肉丝,煮熟后是一种很好吃的食物。这种食物虽然暂时解决肚饱问题,但吃多后就会感觉到全身瘫软无力,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


  在那个年代里,我吃过很多东西,反正对身体没有害处就行,好象木瓜树啦、芭蕉蕾啦、野菠萝树心啦,还有海边生长的一种野菜,尽管味道很难闻,我也吃过。我是在饥饿年代里长大的。


  十二、在自由的天地里


  在隆冬的季节里,天空总是阴沉沉的,很少有太阳露面的日子,厚厚的乌云压得很低,象要落雨的样子。学校放寒假了,我和小伙伴阿伟走往海滩上溜达,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填饱肚子的东西,象被海浪推向海滩上的死鱼和螃蟹,能拣一两只拿来烧烤,也感到心满意足了。可是我们的运气也太差了,在海滩上逛了大半天,什么都没有捞到。


  中午吃了一碗稀饭,里面没有几粒米,净是喝水,一撤尿早就把它撤光了。肚子饿的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


  海水披着灰色的大衣,一排排地向海岸上涌过来,卷起白色的泡沫,接着又退下去,第二轮的浪花又向前冲了过来。我们直往海水里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两个海螺供我们烧烤。我们瞪大眼睛在海水里寻找,可是一次次地失望了。


  海风很大,一阵阵地向我们猛扑过来,我的身子不停的发抖,可是,饥饿的痛苦比寒冷更大。


  突然,我看到一个大海螺在海底里慢慢地爬行着,我象发现了宝贝一样,大声喊了起来:“阿伟,我找到了一个大海螺!”随即把它拣了起来。


  阿伟赶快跑了过来接过我的大海螺,瞄了一下,说了声“死螺!”就要往海里扔。我忙拦住他:“死螺怎么会自己跑?”阿伟眼睛一亮:“是啊,死了的螺是不会跑的,可能是寄生蟹,可以吃!但怎样把它拿出来?”我说:“我们用火烤,它会自己跑出来的!”


  于是我们赶快跑上岸,在海滩上烧了一堆火,把大海螺往火上烤,说也奇怪,还不到几分钟,这个大寄生蟹竟自己跑了出来。我们赶快把它抓住,继续往火里烤,把它烤焦了,味道也出来,我们两个人各分一半,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真好吃!”我俩异口同声地说,然后下海里继续找,又找了几个,照此办理,饱餐了一顿。


  连续几天,我们都到海里去找寄生蟹,然后用火烤了吃。这是一个大发明,我们谁都不告诉,怕人家抢我们的生意。可是不久,我们自己把自己的饭碗打破了,由于我们天天来找,这一带的寄生蟹都给我们拣光了。


  一转眼到了1961年,这时我已经上了五年级。过年后,大食堂解散了,又回到了各家煮各家饭的日子。这时,国家适当提高了社员的口粮,还允许社员家里保留一些自留地,自己种一点东西,如蕃薯瓜菜之类,生活也慢慢地好了起来,挨饿的日子已经过去了。


  三月,严冬已经过去,大地回春,到处都绿绿葱葱,阳光明媚地照耀着大地,自然界一派生机勃勃。一场春雨过后,在海岸线上的木麻黄树在疯长,一些小松鼠也在树上跳来跳去。


  有一天,我和小伙伴们在海边玩,在树丛里捉迷藏,我看见有几只小松鼠在树顶上跳来爬去,感到很惊奇,便抱着一棵树【树不大】用力摇晃了起来,一只小松鼠竟从树上摔了下来。我大呼:“快来捉小松鼠!”大伙们赶快围过来捉它,这小家伙精得很,又赶快往树上爬,于是我们又把树拼命地摇了起来,它又摔了下来,一下子就被我们捉住了。在另外几棵木麻黄树上,也照此办理,今天我们大获全胜,每个人都捉到了一只小松鼠,然后拿回家去养,藏在厚纸皮箱子里,結果第二天全给它们跑掉了。小松鼠的牙齿很厉害,会咬东西,把厚纸皮咬了一个大洞,就跑掉了,大家当时都没想到,说:“小松鼠狡猾狡猾的!”


  几天后,在海边的木麻黄树林里,我们采用同样的办法,又捉到了几只小松鼠。有人提议:“拿火来烤吃掉它们算啦!”看到它们瞪着黑溜溜的小眼睛,和在我手中惊恐万状地挣扎的样子,我于心不忍地对伙伴们说:“它们还没有半个指头大,吃个啥?我们还是捉个大的,这几个小家伙都放了吧!”


  原来这几天我经常听到房子后面的椰子树林有“各各各”的叫声,我跑到那里转了一圈,只看见高高的椰子树上有几只肥大的“红胸局”【指大灰鼠,比小松鼠大得多】在树上互相追逐,椰子叶拼命地摇动,有几个椰子已经被它们咬成了一个个洞口,地上有一堆被咬掉下来的椰子皮渣。


  这时我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便对伙伴们说:“这些大家伙爱吃椰子肉,我们想办法装它一只!”大家一致同意,于是我们具体分工,我偷了母亲一个椰子做诱饵,其他人则准备绳子,一人负责一段。我在椰果皮上画了一个圆圈,拿刀子捅了一个洞,在洞口安了一条细钢丝,搞了一个扣子,藏在椰果皮里面,只要“红胸局”向椰子洞口一探头,我们一拉钢丝,它的头部就会被我们扣住,这家伙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跑不掉了。


  第二天,所有的东西都准备妥当了,我们便在椰子林里选了一棵不高也不低的椰子树,在上面放下了我们的诱饵,接连了我们的绳子,然后牵拉到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人整天就守在那里,准备等鱼儿上钩。


  每天我们都派人轮流值班,只等那些大家伙来偷吃我们的椰子。可是一连几天,除了小松鼠来光顾我们的椰子外,那几个大家伙就是不下来,只在高高的树顶上“各各各”地叫着,在那里互相追逐。


  有一天早上,轮到我值班,太阳还没出来,椰林里弥漫着一层厚厚的“毛露”,四周一片沉寂。我目不转精地瞪着我们的“地雷阵”,等待着奇迹的出现。一会儿,几只小松鼠悄悄地爬了过来,其中一只竟然把头探向我们的椰果口,我只要一拉紧绳子,那个小家伙就会成了我们手中的猎物了。但我并没有拉动绳子,那小家伙并不是我们想找的目标,我们要的是大家伙。我必须耐心等待,不能因小失大。一会儿,那个小家伙吃饱了肚子,又从椰子洞里跑了出来,走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小松鼠跑了过来,这时,不远的地方传来了“各各各”的声音,只听见“彭”的一声,一只肥大的“红胸局”从高高的椰子叶上跳了下来,竟跳到我们的“地雷阵”上,把那几个小家伙都赶跑了。


  “大家伙”终于来了,我紧张得心儿快要跳了出来,手里捏着绳子,不停地发抖着。这时大伙们都跑来了,一个个都瞪着大眼睛看着树上发生的奇迹。我示意大家努力把自己隐蔽好,千万不要暴露了自己,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那个大家伙真是胆大包天,它把那几个小松鼠赶跑后,竟然一步步地向我们布下的陷井踱了过来,然后头也不抬地伸向了我们的椰子口。“拉!”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我用力一拉,只听见“各各”几声,这个大家伙终于被我们逮住了。“万岁!”大伙们一齐欢呼了起来,阿伟赶快爬上树去,用绳子把它绑了起来。


  这是我们第一次捉到的大灰鼠,为了这次的大胜利,我们高兴了许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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