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关于读书这件事，我常常跟儿子争论不休。这里所说的“读书”并不仅仅指学生所要面对的课业，更多的是指课业之外阅读的“闲书”。

　　当我告诉他：读书对一个人非常重要，人一定要多读书。他就会一脸不屑地摊开双手问我：“读书有什么用？”这里的书当然指的是“闲书”。

　　读书有什么用？对于我个人而言，这个问题我真的没有认真去考虑过，给儿子讲道理时，也只是拾人牙慧，讲的是别人的道理。

　　为了说服儿子，我开始认真思考“读书对我有什么用”这个问题。

　　我想到了渴望读书却没有书读的那些日子里，我是怎样发挥自己的“聪明才智”挖空心思去找书读，找到以后的无以言说的喜悦之情和阅读的快感，现在想来仍然真实可触。当我把这些讲给儿子听时，儿子是一脸地怀疑，他认为我只不过是想用忆苦思甜的俗套来骗他读书而已。

　　对于想读什么书就会有什么书的儿子来说，我的故事有点荒诞，可我知道它们就像我脸上的皱纹一样千真万确，它们静默在逝去的岁月里，熠熠生光，在每一次回忆里复活并向我展现贫乏岁月里的美好。

　　我就想把自己读书的经历写出来，也许，有些人读了之后，会拿起书来静静阅读，当然，我更希望我的儿子读了之后，能明白我对他的期望，从而爱上读书。

　　一

　　元宵节到了，弟弟、妹妹和我还没有要挑的花灯。母亲找来几根细细的铝条，一块四四方方的小木块，还找到两张白纸，刚好，春节写对联的红纸还剩下一块，母亲也找了出来。这些是母亲要为我们制作花灯的原料。我们三个充满对花灯的期待围坐在母亲身边，看着母亲有条不紊地制作十五的灯笼。

　　母亲在四方的小木块四角各打一个小眼，穿上四根铝条，把铝条压成弧形，上面再用铝条扎成一个小圆圈，弧形的铝条就被固定在圆圈和木块之间，然后，在中间横着再穿两根铝条，这样，一个灯笼的架子便做出来了。母亲把白纸糊在灯笼架子上，用红纸剪了四朵小花均匀地贴在灯笼的四面，白灯笼就变成开红花的灯笼了。母亲把油壶里的油撒在糊灯笼的白纸上，被油浸过的纸变得几乎透明，烛光就可以更好地透出来。

　　母亲在制作灯笼时就会给我们讲故事。她先问我们一个问题：风和太阳到底谁厉害？我们三个都说风厉害，因为我们看过大风吹过大地的景象。大树被吹的直不起腰，地上的干草落叶乱飞，我们装草的篮子就被风吹跑过。于是母亲笑着给我们讲述了风和太阳比赛的故事，一天，风对太阳说，我们比一比，看到底谁厉害。太阳说好，刚好路上有一个穿着厚厚的棉袄，正在走路的行人，太阳就对风说，我们比一比，看谁先把他的棉袄脱掉。风赶紧说，我先来，说完就鼓起腮使劲地对着行人吹了起来。行人觉得冷了，便把棉袄紧了紧。风很生气，又用更大的力气来吹，行人便更紧地抱住棉袄。风更生气了，使劲地吹，直吹得筋疲力尽，也没把行人的棉袄吹掉。太阳出来了，它暖洋洋地晒在行人身上，行人觉得热了，就把棉袄脱掉了。这场比赛，太阳赢了！我一直认为，这个故事是母亲自己编出来的，因为母亲从没上过学，更读不上书。直到成年以后，我在一本杂志上竟意外地读到这则《太阳和风》的寓言。

　　母亲最喜欢讲的是朱元璋的故事，我至今还记得其中的两个故事。朱元璋家里非常贫穷，他母亲怀他的时候，到处讨饭吃，有一天夜里，流落到一个破庙里过夜，庙前池塘里的青蛙不停地鸣叫，吵得朱元璋的母亲无法入睡，她就对着池塘说，你们能不能不叫，让我睡一觉，明天还要赶路讨饭呢。神奇的事情就发生了，池塘里的青蛙全部停止了鸣叫，一下子安静下来，母亲说，直到现在那个地方的青蛙仍然叫不出来声。皇帝母亲的话，谁敢不听啊！

　　另一个故事是说朱元璋出生之后，皇室里有个会看天象的军师，就对皇帝说有个能当皇帝的人出生了。这是要抢皇帝的宝座，那还了得，赶紧找来杀掉。军师掐指一算，说此人会从风阳城南门出城，他身穿红袍，脚踏乌靴，头顶青罗伞盖，骑着一匹大青马。皇帝让士兵把手城门，见到此人，格杀勿论。可是士兵左等右等，直到天黑，也没有看见有这样一个人出城，回来跟军师汇报，军师很是诧异，他的算术一定是很准的。他问士兵，你们看到什么人出城的。士兵说，看到一个小孩，头上顶着一片荷叶，光着屁股，浑身晒得通红，两脚满是污泥，他还拿着一根青竹杆当马骑着，就出了城。军师一拍大腿说：此人就是啊！原来那荷叶到了未来皇帝的头上就成了青罗伞盖，被晒红的身子就是加了红袍，一根青竹杆就是一匹高头大青马。

　　朱元璋的故事是母亲听大鼓听来的，在童年常常给我们讲，我觉得又好玩又神奇。

　　母亲的故事讲完了，灯笼也做好了。晚上，找来了半根白蜡烛，点亮了固定在灯笼底的小木块上，黄黄的灯光就从油浸过的白纸里透出来，异常柔和。可灯笼只有一个，挑灯笼的权利被母亲赋给了弟弟。我和妹妹簇拥着他来到了奶奶家，奶奶接过灯笼，嘴里念念有词，在每个房间里照了一遍，说是可以驱除妖魔鬼怪，奶奶说的就是驱魔的咒语。

　　半根蜡烛很快就烧完了，元宵节挑花灯的仪式也就结束了，母亲把灯笼高高地挂在墙上，等着来年的元宵节再点亮。这个自制的简单的灯笼陪伴我们几个元宵，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母亲在制作灯笼时给我们讲的故事，我却记了一辈子。

　　母亲难得有空坐下来给我们讲故事，没有读过书的母亲也并没有太多的故事给我们讲。然而，母亲的故事却勾起了我对更多未知故事的好奇和探索的欲望，这也许就是我后来痴迷读书的一个诱因吧，也算是我读书的启蒙教育。

　　这都是我五岁之前的事情，我还没学会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