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疯婶便成了我家的“常客”,往往有事没事地,坐在火炉旁,没人搭理,独自发呆,每到吃饭的时辰才回去。
有一次,疯婶来到我家,脸青鼻肿,偶尔的一次开口,向母亲哭诉:“又被那土匪打了。”原来,她的老公干完活回家,发现锅灶还是冰凉的,没有烧饭,于是,发飙打了疯婶。母亲见状,虽然,心里对她的懒惰怀着陈见,但还是同情她的遭遇,于是,盛了一碗饭端给了她。疯婶也没有上桌,独自坐在锅门前的小板凳上,眼泪如同雨滴般落在碗里,边咽哽,边吞着饭。事后,我趁着母亲没有提防,悄悄地把那碗筷扔了。
我在心里面暗自琢磨着疯婶的身世,是否与我家有过结,为何总来纠缠?
有一天,结伴捉迷藏,无意中溜进了我的出生老屋,只见灰暗的厨房一片狼藉,肮脏不堪,疯婶坐在灶边吃饭。看到我,只是打招呼:“你来了,进来坐吧!”我才发现疯婶是该房屋的女主人。二话不说,急忙捂着鼻子,跑了出来。
母亲告诉我:疯婶其实不疯,只是不去打理,像个疯婆,人家才叫她“疯婶”。她原是当溪我的叶家堂叔的妻子,堂叔在那个年代是小村庄里的大人物,为什么会娶上疯婶,后人的评论贬多褒少,没去考究。堂叔英年早逝后,炎哥去上门娶了疯婶。炎哥的祖屋,便借给我父母居住,因而,我就出生在这幢房子里。炎哥在当溪住了几年,并与疯婶生育了一男一女后,重新搬回其祖屋居住。这时,我们已经搬到自己的新房多年了。
疯婶从不做家活,不搞卫生,在家里常常遭到炎哥的白眼,或成为其出气筒,挨打遭骂,是家常便饭的事。有一次,炎哥打田回家,见疯婶不在,只好自己烧饭。便将刚从田间里抓到的泥鳅,烘烤成鳅干,加些盐和酒糟,吃的津津有味。疯婶回到家,低着头不敢正视炎哥,悄悄地盛了一碗饭,坐在边上。当她把筷子伸到碗里,正挟着一头泥锹往嘴里咬时,被炎哥抢去,放回碗中,不让她吃。疯婶知道理亏,只好忍声吞气,从未外泄。
疯婶懒,懒的出名,一年四季只穿一身衣服,除了冬天多披上一件破棉袄外,其它衣服从不更换,也没有洗过脸、梳过头,总是脏兮兮的,臭味难闻。她自己不在乎,却东家来,西家往,不管别人如何感受,也不听别人说三道四。因而,往往成了长辈们教育子女的反面教材,成了丈夫打击妻子的话题:“你什么事情都不会做,就像疯婶那样…”
疯婶懒,懒得如水,静静的流淌,我行我素;懒得干活,懒得说话,只听别人言语,不让自己插嘴;懒得攀亲结派,没有故交,没有仇敌;懒得贪婪,一切财物,都视之身外之物,嗤之以鼻,从不伸手触碰。
疯婶静,静得出奇,像尊塑像,总是在这家站站,那家坐坐。从来一言未发。不动脑,不惹祸,顶多睁着眼睛瞧瞧。饭后出门,饭前回家,无牵无挂,年复一年。
疯婶孤独的像口井,没有波澜,没有涟渏,我蹲我的井,你穿你的桥,井水不犯河水,与世无争。
前些年,家乡通高速,疯婶的儿子揣着征地补偿款,在马路边上盖了一幢砖混新房,与我家挨得很近。或许是疯婶的遭遇震撼了我;或许是炎哥的恩义感动了我。渐渐地,我对疯婶的生活方式,司空见惯了。我每次回家,探望疯婶,塞些零用钱,成了惯例。环境变好了,但是,疯婶的打扮依旧,只是变老了,变得更为矮小了。
前年清明期间,疯婶的当溪侄子从家门路过,我带着他们三人去探望她,只见她蜷缩着身子,坐在厅堂角落,像个小孩,没有言语,没有记忆,只是一双浑浊的眼睛在打转。我们各人塞给她一些零用钱,便离开了。这是她的叶家侄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探望疯婶。
去年,八十岁高龄的疯婶,离开了人世。我托人捎去了一些纸钱,以表达对疯婶的哀思!
2017.6.24.于上海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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