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家户户,点灯熬油,做起饭来。一般,父亲这个时候也不闲着,他趁着母亲做饭的空挡里去收拾一下“场”,好为明天“打场”做准备。
每家每户都会有一块“场”,这块地是自家的,专为晒谷子、打谷子用的。在收割前一两个星期,每家每户都要把“场”准备妥当。先是找平,把凹凸不平的地方整平,然后再用石磙碾平压实,这样即便是下雨也不用怕了。有的时候,好几家“场”是连在一起的,每逢收麦、收玉米的季节,“场”上都是最热闹的。大家一边干自家的农活,一边拉着呱,时不时闹一些笑话,说一些俏皮话,整个“场”上十分热闹。
晚上,每家就把自家的床抬到“场”上,因为打下的粮食都要囤在“场”上的,需要一个人晚上值夜班看粮食。通常这个时候,孩子是最热心的,他总会缠着父亲要求一起去守粮食,因为几个要好的朋友白天就约定好今晚去看粮食的。所以,我们最期待的就是晚上。晚上的“场”在隐隐的月光下显得有些白,大家伙赤着脚在“场”上疯跑,脚踩在沙土上很舒服,我们或穿梭在大人们中间,或沿着“场”追跑,总之要把心底无限的快乐全部释放出来。我们每个人都在尽情地撒野,玩够了、累了,就各自回到自家的床上。这个时候,父辈们还在聊着天、抽着烟,他们的话题我们多半是不感兴趣的,所以不多久我们就都沉沉睡去了。
如果几家连在一起的“场”足够大,那它的用途可就多了。以前流行 “说书”、“唱大鼓(多半是当地的柳琴戏)”,他们这些人多喜欢挑这样的时候给我们送来娱乐。因为“场”的地方大,所以大家吃完晚饭后都聚集在这里听他们说书、唱书。我们这些小孩子对此也是不感兴趣的,三五成群地钻草垛、躲迷藏,或就是像没头苍蝇一样的疯玩,或者搞一些小“破坏”扰乱他们,而这个时候多半会遭到父母的呵斥。当然,货郎们的消息也是最灵的,他们总能闻讯而来,一次不拉,他们还是用仅有的几样东西——嘎嘣脆的瓜子、甜甜的糖豆、一撮直掉皮的五香花生——来诱惑我们,我们往往对此都是“置之不理”。
一般要等庄稼地里所有的庄稼都收齐了家家户户才开始准备“打场”,先把小麦连杆铺在“场上”,或把剥去皮的玉米铺在“场”上。原先,家家户户都还没有拖拉机,只有耕牛,所以“打场”全都是用牛来打,给牛套上套子,牛身后拖着石磙,人一手拽着牛绳,一手拿着鞭子,一遍又一遍在麦秆上转着圈。“打场”的人一边要动用手中的“武力”——鞭子——给牛以鞭策,一边口中还要唱起响亮的“赶牛歌”。鞭子当然不是真的打,是甩起来在空中“啪”的一声响,牛因为害怕别人抽它,不得不加快了脚步。至于赶牛人唱的是什么,我一句也听不清,总之,唱的人声音清脆、洪亮,听的人一肚子的糊涂——不知道说的是什么,也许只有牛能听懂。也有时牛实在忍不住了,拉了一泡屎,撒了一泡尿,主人就生气地骂它几句,然后把拉着屎的一些麦秆清理掉,继续再打。
父亲“打场”是非常用心的,牛在“场”上转了左一遍右一遍,直到父亲感觉麦秆里所有的粮食都打出来为止。比较“场”上几家打的麦秆,我们家打过的麦秆总是又软又亮又滑,真像是一根根金条一样。
打完之后,就要把打过的麦秆堆起来。堆草垛也是要讲究方法的,像我这样十来岁的孩子无论如何也是堆不好的。堆的草垛前后左右都要堆匀称了,不然会塌下来。堆得差不多了还要一个人爬上去,下面的人把草用叉挑上去,上面的人再把草匀开,压实,一个长方形的草垛就堆好了,一个草垛大概有两三人高,最后顶上还要撒上麦糠等防止下雨天雨水下渗。每家都能堆两三个像这样的草垛,一家人一个冬天的烧饭、取暖差不多够了。
“场”这个东西早就不存在了,因为种地实在不划算,家家户户的劳力有门路的都出门去打工去了。“场”也就一年荒比一年,直到销声匿迹,它被踏平成了路,或长满的荒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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