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门前有条河,在我的记忆里,河水清清,碧波荡漾,成群的鸭子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雪白的肥鹅搏动着红掌,伸长了脖子对天高歌,河岸上绿树成荫,是村里人公共的乐园。
最使我难忘的是,每年农历五、六月间,汛期到来,河里不知从哪游来好多好多的鱼,有鲫鱼、鲢子、鲇鱼等,大的有筷子那么长,足足有斤把重。一个骄阳似火的上午,六七个少年在河边的淤泥中摸鱼,偶尔有谁家的少年摸到两三条约四指长的鲫鱼,岸上的弟弟或妹妹就高兴地跑回家端个脸盆或提只水桶,里面盛点河水,把哥哥摸的鱼放进去。慢慢地,又有两三个少年相继逮住鱼了,他们的弟弟妹妹们看着盆里或桶里的鱼儿,高兴得在伙伴中间炫耀,言外之意,瞧,我们的哥哥多有能耐,我们今天又要喝鱼汤啦!
看着盆里或桶里越来越多的鱼儿,围观的孩子急了,有的跑回家叫来了正写作业的哥哥,有的满头大汗地跑到田地里,哭着闹着要爸爸回去逮鱼。有些大人开始不好意思丢下锄头、下河逮鱼,可是,那些平日就爱捕鱼的青壮年们耐不住性子了,跑步回家,脱下汗衫和布鞋,只穿个短裤,扛上逮鱼用的罩就扑进河里。不一会儿,逮住七八条斤把重的大鱼,在河边专管拾鱼的孩子乐坏了,端着盆或提着桶,随着爸爸从河东头跑到河西头,又从河的北岸绕到河的南岸,所到之处,引来了无数羡慕的目光。
约莫一支烟的功夫,整条河里聚集了上百口子村民,大多是青壮年男子,里面混杂的有很多十来岁的男孩子,甚至还有一些年轻姑娘,她们手拿箩头、竹筐,在浑水里捞鱼。这时候在河岸上拾鱼的童子军中又多了很多妇女,原来,在地里干活的她们早就心里痒痒的,眼看日头正南了,丈夫领着孩子回去逮鱼去了,今儿又能喝鱼汤了,想到这里,干脆回去拾鱼去,帮忙择择鱼,全家人好好改善一下生活,消消暑,解解馋,吃了鱼好好下地干活……
河里的大鱼越来越少了,村民们提着鱼各回各家去了,可有一点大人小孩都明白,很小的鱼无论如何也不能逮,让它们继续在河里生长,等长大后再吃,所以,每次集体下河逮鱼,决不会赶尽杀绝!我想,这正是我们年年都能喝上不用花钱的鲜美鱼汤的原因吧!
吃午饭的时候到了,村民们端着碗来到公共饭场:河边杨柳树下,家家的主妇们商量好似的,同一个时段开饭,不同的碗里盛着的是同一样的午饭:清炖鱼汤。做法大体相同:大鱼剁成块,小鱼是整个儿,放在锅里,兑上半锅水,加入盐和佐料,炖至鱼肉发白、鱼香四溢为止,最后,依据个人口味,加入芝麻香油、米醋,撒上一层香菜。呵,一锅清炖鱼汤算是做好了。
这时候,平日里几个爱喝酒的爷们儿,把家里喝剩的白酒带到饭场,酒友们凑在一起,把酒放在中间,吆五喝六地划拳,“五魁手”“六六顺”“八大仙”……惹得小孩子们拿着馍端着鱼汤,只顾看大人喝酒,鱼汤凉了也不喝。那时的我刚上小学,看着大人们豪爽地喝酒,我也曾想模仿着喝,但一滴也没曾喝过,一是因为白酒太辣了,根本不敢喝,二是因为大人们不让喝,用大人们的话说,上学的学生喝酒,脑子就不聪明了,将来是考不上大学的。
后来,我卷了铺被上了初中、高中、大学,再也没有见过村民们一块下河逮鱼的热闹场面,再也没有喝过母亲炖的鱼汤,再也没有看到过大家伙儿一起喝酒喝鱼汤的欢乐场景。
再后来,我参加了工作,闲暇的时候,总爱和好友整上几口白酒,但村里那条难忘的河早已干涸了,我是没有机会亲自在那条河里逮鱼了,更喝不上当年那鲜美的清炖鱼汤了!
好多年过去了,我一直回味着老家的鱼汤,正是这个原因,每当我喝点小酒时,总爱把清炖鱼汤作为下酒菜,令我不解的是,无论怎么品,我都品不出当年母亲炖的那种鱼汤的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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