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儿子

      终于快放假了，我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儿子了，心中万分欣喜。细数着这说长也长说短也短的十六天，不断地告诫自己：很快的，很快的……也就两周零两天的时间，马上就到了，几十个十六天都等了，不差这一个。可每天早上惊醒时心里还是空空的像丢了什么似的，总要莫名其妙地在屋子里转几个圈才能洗漱上班。这几天，我唯独跟学生们在一起时才会安心。看着与儿子同龄同样可爱的孩子们，就像见到了儿子一样，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幸福？是满足？还是踏实……我自己都搞不清楚了。不过，心静却是毋容置疑的。所以，我情愿一直上课，情愿呆在学院里，那怕很累。其实还有一个原因：白天累了，晚上才能睡得踏实安稳，时间也便过得快了些。

      儿子是一个性格温和做事踏实认真的人。一岁多的时候，每逢我早上上班，儿子总要哭闹着不愿让妈妈走。这时，只要小保姆把儿子的《看图识字》拿到他跟前让他念书，他马上就安静下来，用小手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奶声奶气地念着：萝卜、白菜、山羊……便忘记妈妈要走了。这时我赶紧抓住机会悄悄遛出屋子，骑上自行车一路奔向学校。

      记得当年弟弟满周岁时，母亲按照村里的习俗在炕上铺上一块塑料布，上面摆上书、笔、算盘、鞭子等等，让弟弟抓，看他首先拿起什么便确定将来就是什么命运从事什么工作。如果拿起的是书或者笔说明有出息，将来必会成为国家干部，吃公粮拿工资；如果拿起的是算盘，表示将来与算账之类的事有关，肯定不会缺钱花；如果拿的是鞭子便糟了，将来必定是个打牛后半截的农民。这样的话父母就会很失望。我知道这是穷困无知的山里人对自己孩子的一种美好祝愿而已，并没有什么科学道理，当然也不会灵验了。可祖祖辈辈的农村人却执着地坚持着不肯放弃。那时老人们还有句话说“娃娃看小时”，我觉得这话却有一定的道理。因为一个人的性格兴趣爱好与小时候的良好习惯的养成有密切联系，而这些都直接决定着人的一生。因此，看到儿子喜欢看书识字的样子，我确实打心眼里高兴。心里期盼着儿子真的天生就是读书的坯子，家乡习俗的预言真的灵验。

      一年后我生了女儿。临产前几天，我把儿子送到了爷爷奶奶处，请他们帮忙照看一段时间。生下女儿的第二天，婆婆带着儿子来看我。第一眼看到两岁半的儿子，他戴着大大的太阳帽，短衣短裤。两只小手儿扯下了帽子扔在了小床上，胖胖的小脚晃悠悠地急急向我奔来。脸上挂着笑容，眼里却含着泪水。从他出生在现在，他破天荒地好几天没见到妈妈了。一阵钻心的痛袭过我的心头，连忙拉过他的小手。那手胖乎乎的软软的滑滑的，像一把蒲扇轻抚我的心。女儿在床边熟睡着，儿子扒在床沿边看着妹妹，轻轻地笑着。我让他用手摸摸妹妹的脸他照做了，我问他妹妹漂亮不漂亮他说漂亮，我说你喜欢不喜欢妹妹他说喜欢。他脸上始终挂着笑容眼睛却依然湿润。我知道，平日里儿子总是喜欢笑，今天他不想改变不想让妈妈不高兴，可他心里肯定很难受。因为妹妹抢占了原本属于他的妈妈的怀抱，分走了属于他一人的妈妈的爱，他心里好酸好想哭。

      婆婆要回家了，依然要带走儿子。儿子乖巧地伸出了自己的小手让奶奶牵着往屋外走着，回头凄然地看了我一眼。我心里酸酸的，不想让儿子走。可留下来我该怎么办呢？床上躺着刚出生的女儿，如果儿子留下来，笨手笨脚的老公根本没法照顾我们娘儿仨。突然，儿子挣脱奶奶的手大声嚎叫着扑向我，非让我抱一下他。我一把把他揽在怀里，告诉他妈妈刚生完妹妹不能抱。可从没耍过赖的儿子无论怎么解释哄骗都不依不饶非要妈妈抱。看着哭得伤心欲绝的儿子，我肝肠寸断，赶紧抱起了儿子。可没等我完全抱起来时，儿子却挣扎着溜下地，拉起奶奶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后来儿子上小学了，果真喜欢读书。每天回家吃过饭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写作业看书，只有认真完成了作业才会下楼去玩耍。好多次窗外孩子们的嬉闹声传入房间，正做作业的儿子看起来确实有些心慌意乱，可他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加快速度写作业，然后一溜烟奔下楼去加入那喧闹的队伍。每每这时，我心中甚是宽慰。好多人为了孩子的学习问题烦恼，我却从未因此而费过心。他总是尽自己的最大努力为自己争取着前程，让我省了不少事，少了不少烦恼。有人说你是教师，孩子当然爱读书会读书了。其实不然，为自家孩子不能好好读书能否读好书而忧心的教师大有人在。我不知道这是上天对我的眷顾还是我与儿子的善缘？

      直到高考结束前，儿子整天都是忙忙碌碌地东颠西跑地学习。一会儿上课，一会儿上补习班，一会儿做作业，像中国所有的孩子一样，陀螺似的忙乱又盲目地为自己的前程也为父母的希望而努力着。特别是高三那年，日日挑灯，夜夜苦熬。看着疲倦的老睡眠不足的儿子，我真心疼。可又有什么办法呢？靠我们夫妻俩一对穷教师，既没钱更没权，任何可利用的资源都不能提供给孩子，只能靠他自己给自己创造了。一切都要从零开始岂有不辛苦的道理？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尽己所能地给儿子做好一日三餐，创造一个还算清静良好的学习环境。那时候，我也是一天天地数着日子，盼望着高考早点结束，祈祷着儿子金榜题名。

     终于录取通知书来了，儿子是一个名符其实的大学生了。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郁闷的心一下子豁然开朗，如释重负般的感觉，为儿子也为自己。真好！

      紧锣密鼓地为儿子准备行装，逢人问起除了激动就是兴奋，喋喋不休地向人讲述着。像一个凯旋的将军，仿佛儿子的录取通知书就是我的军功章。我抓住一切机会向人炫耀着，唯恐别人不知道。听着周围人的赞叹声祝贺声，我在心里偷偷得意着。

      可没得意多久，随着开学日子的临近，这种得意渐渐褪去，慢慢被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替代。我感觉自己的心在可怕地收缩着，越来越小。到儿子进入火车站的候车室从我的视线中消失的一瞬间，我的心也彻底消失了，被儿子带走了。我拖着空空的无心的躯壳返回家中，一切都似乎失去了原来的模样。好在还有女儿绕膝，可以缓解一下我的惆怅帮我尽快恢复。感谢上天赐我一双儿女，庆幸自己未雨绸缪。由此想来，那些独生子女的爸爸妈妈遇此情形该是多么的揪心凄凉却又无可奈何？可怜天下父母心。

      今年儿子己经大三了，每次跟他通话，他都满怀信心地告诉我他是如何如何地适应环境，如何如何地老练从容，又是如何如何地出类拔萃……我知道他很努力，成绩也不错。我也知道他是为了让我放心。可我就是放不下这颗心么。常常自己宽慰自己，孩子长大了该放手了，别老没事找事吓唬自己；也常常暗骂自己真没出息，咱当年上大学时不也离家好远照样独立生活，不也没出什么事么？怎么到了儿子这会儿反倒提心吊胆起来？难道真是年龄越大胆子越小的缘故？学校里既安全又相比舒适，比在外打工好多了，不用操心。可怎么总是像有什么东西牵动着一样，把心牵得那么的远那般的痛？

      好在儿子总算快回来了，一切的一切都又变得美好起来，灰蒙蒙的世界很快就又有了色彩，我的生活也灵动起来了。

      儿子：感谢有你！

                              2012年12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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