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正文

海天散文 似水年华 心灵感悟 天涯旅人 睹物思人 文化苦旅 资源中心小说阅读归一云思

一个让我爱恨交加的地方

时间:2012/12/7 作者: 遥望北方 热度: 65049

 

    我写下一个字,“朐”,如果我不在后面加一个“qu(阳平调)”的注音的话,一定有很多人不知道这个字念什么。有念“句”的,有念“月”的,总之见到这个字的人大半都成了山东秀才,只会念半边。于是,我每次写下“临朐县”三个字之后,都要当一回语文教师,普及一下汉字发音教育。我曾翻过汉语词典,“朐”字只有这一个用法,始用于春秋战国时期,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用处。所以,这个独一无二的字代表着我的家乡。

    我还愿意再精确一些,于是再写下下面三个字:九山镇。这三个字想必不认识的人不多,文盲在这个时代毕竟少见。对我的家乡又更近了一步,也缩小了一大圈。但是我依然愿意再精确点,于是我再写下这三个字:麻坞村。好了,足够精准了,已经由一个面集中到了一个点。

    临朐县九山镇麻坞村,从小到大,我不知道多少次写过这一串文字,也是从小我就知道这一串文字意味着我的籍贯,也就是我的家乡。小时候,时常炮语连珠般地脱口而出一句话:中国——山东省——潍坊市——临朐县——九山镇——麻坞村。那个时候,在我的意识里,好像中国就只有这一串行政区域,除此之外再没其他。

    我再分别介绍一下这几个地里意义上的称谓:潍坊市位于山东半岛的腰部,忝居中国沿海城市列,辖区北部有一段靠近渤海湾,但都是滩涂,只能养海带,别想发展什么旅游业;临朐县,潍坊六市两县之一,位于潍坊市的西南角,辖区内所有地区都属于著名的沂蒙山区,西与淄博市接壤,南与临沂市比邻;九山镇,位于临朐县的最南部,镇如其名,细数的话,周边所有的山加起来恐怕九百九千座都不止;麻坞村,位于九山镇驻地往东一公里左右,全村人口接近两千,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皆姓董姓。

    潍坊市,以风筝闻名遐迩,号称“世界鸢都”,每年举行一次世界风筝节。不管走到哪里,但凡听说过潍坊这个地方的人都只记得这里的风筝,于是会被问到:你们那里是不是很多风筝,是不是人人都会放风筝?这么问的人,一定没有去过潍坊。从我个人的经历来说,我从小到大,只玩过一次风筝,是姐姐给我买的一个花花绿绿的燕子状的小风筝,但我从来没放飞成功过。潍坊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意义,上大学之前我从来没有去过这个地方。

    临朐县,由来已久的国家级贫困县,这顶帽子已经连续戴了几十年。据说中途曾经摘过帽,因为有一位人称“王大娘”的县委书记修了一条高速公路,凭借这项政绩使得本县摘了帽。但是因为摘帽之后,没了国家级贫困县应得的各种补贴和救济,下一任县委书记又力争回了这顶光荣的帽子。但临朐县与我而言也无甚重大的意义,有或者没有国家的救济与补贴都与我无关,我只是在这个小县城里上过三年高中。

    九山镇,县城里的人说起九山,有个固定的称呼:南部山区。南部山区离县城一百多里,一百多里是个什么概念呢,客车需要行驶一个半小时到两个小时之间,今年夏天的那次台风过后,听说走了八个小时;骑电动车需要四个小时,我一个同学的姐姐曾经起电动车走过,数据应该不差;骑自行车,这就要看是从九山到临朐还是从临朐到九山了,因为从九山到临朐,一路下坡路,几乎不费劲,从临朐到九山,全部是上坡,自然要多花时间;步行,我和两个哥哥2006年冬天曾经夜里步行从学校回过家,一刻不停的话,十个小时足够。如果我没有说错的话,九山应该是沂蒙山区的中心,全国五大镇山之首的东镇沂山就坐落在镇子东部十多公里处,处于临沂市的蒙山也离得不远。

    麻坞村,我曾经非常好奇于此名的由来,本村不产麻,也没有大的湖泊水库之类,又怎能扯到“船坞”的“坞”字呢?直到后来,我才听说,早年间村前有一块上马石,类似于踩着上马的凳子。方言土语称“凳”为“杌”,于是称为“马杌”,后几经演变,遂成“麻坞”二字。不得不说,“麻坞”较“马杌”多了一些文雅,少了几许粗野。此名甚好。我一同学曾指着他家门口的一块石头信誓旦旦地对我说,这块石头就是当年的上马石,我看着那块相貌丑陋的石头,大感怀疑。前面说了,全村绝大部分人都姓董。听老人讲,以前村里没有一个杂姓,后来由于陆续有上门养老的女婿,村里人的姓也杂了。现在,也有了张、王、申、吕、巩等姓氏的人。但人数极少,虽然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些杂姓的人属于外来户,但村里人似乎没有歧视的概念,外来户与土著居民毫无异处。

    说完了大局,接下来,就该着重讲生我养我的这一小片水土——麻坞村了。实事求是地讲,麻坞村在九山镇几十个自然村里算是很不错的了,因其处于弥河边上,坐拥大片河水冲积成的平原土地,且村落也处于平地上。又因为本村临近镇政府驻地,村前一条省道通过,所以麻坞村里极少有光棍,而且地处山沟里的人都想方设法到麻坞村落户,因为其家有数个未婚的儿子,到了这里就不愁找不到媳妇。但麻坞村的好也是相对而言的,就好比一筐烂杏中的一个不是很烂的。

    这片土地养育了我,我应该感激它,它给过我无数的幻想。我曾经说过,从七八岁到十八岁的十年间,只要不上学的时候,我都是在山上放牛放羊度过的。领着一群牛羊,站在一个山头上望着周围一层叠一层的山峦,我天真地以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们村以及附近的村子以外的所有地方全都是大城市,除了我能看见的群山以外的地方,全都是一马平川的平原或者是浩瀚的大海。总之一句话,就是目之所及以外的地方必然不是我眼前的景象,而是城市或者平原亦或是大海。

    所以,每当我站在村前的马路上,我都会想这条公路的尽头会是怎样的花花世界;当我站在附近的山头,望着远处更高的山头,我都会想,山的那边一定是一座繁华的都市,或者是一片汪洋。每当这种想法涌上心头时,我都会忍不住的激动,心里暗暗地想,有朝一日,我一定要走到那条公路的尽头,再爬上那座高山的山头,看一看那里到底是什么样的。

    终于小学五年级时的那年冬天,我和一个同学为了寻找古生物化石爬上了西边那座高山。那是一个冬日的傍晚,我们快要爬到山顶的时候暮色渐沉,同学准备下山了。可我看着仿佛触手可及的山顶,极大的好奇和向往驱使着我继续往上爬。越往上,山势越陡峭,植被也由槐树过渡成为松柏。终于,在天完全黑下来之前,我们爬到了山顶,当我看到山那边的情形时,顿感绝望,因为山的那一边是一片更加连绵的群山,其状远不如山这边开阔。最后补一句,那天我们的确找到了一些鱼类和三叶虫的化石,因此证明生物老师所言的此地在远古时代是一片汪洋大海非虚。

    这片水土给我的幻想促使着我一步步向外走,使我成了今天的我,我之为我皆因这片山水和土地,所以我爱它。但是越往外走,我越清楚地看到了这片水土的落后与不足。我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也不是贪图荣华之辈,我只是学会了更加客观地看待。这里的交通不便,除了一条省道与外界相连之外,没有国道,更没有铁路。小时候,偶尔天空飞过一两架飞机,都会让我激动不已,仰着头盯着看,直到脖子僵硬发酸。那时候我就想,飞机上坐着的都是些什么人呢,他们知不知道下面是什么样子呢,在飞机上看下面又是什么样子呢?

    交通的落后导致了经济、医疗、教育等的落后。前几年招商引资高潮不断的时候,这里招引不来任何一家前来投资的企业,有谁会傻呼呼地把钱扔进这样的大山沟呢?这里处于三市交界地带,在经济上成了盲区和死角。山区的小学和初级中学近几年来有所改善,但还是乏善可陈,我在村里上完了三年级又去镇上上了四五两个年级,之后在镇上读完了初中,去了一百多里之外的县城读高中。久居山里的孩子对外界充满了好奇,很难抵御各种各样的诱惑,父母离得远,谈不上管教,只好放任自流。所以,那时候,很多从山里出去的同学就迷上了电子游戏,又因为山里的孩子大都聪明,游戏玩得好,结果原本优异的学业也就荒废了。

    至于医疗,更是谈不上。镇上的医院大病看不了,山民有了小病又不愿意去医院。遇到意外事故,镇医院没法救治,只能转去县医院。但一百多里的路程,光在路上就要耽搁一两个小时,再加上一路颠簸摔打,到了县医院大都不治去世。结果,很多人由小病发展成了大病,很多人出了事故不该死的死掉了。

    我特别能理解莫言笔下的高密市的人,高密市是潍坊市所辖六个县级市之一,但是没有一个高密人愿意承认他们也是潍坊人,而是对外宣称:青岛高密市。他们自视为青岛的大后方,实际上,高密市经济发展之所以如此之快之好就是因为背靠青岛。莫言虽然念念不忘他的老家高密东北乡,还说以后要回高密养老云云。但他也只是因为具备了这么说的资格,倘若他什么都不是,他敢说这样的话?

    在这个距离家乡接近五千里的地方,到处都有山东人。本学院研究生中有四五个山东人,老师中也有两个山东人,全校范围内数量更大,门外卖水果的有山东来的,卖煎饼果子的夫妇也是山东的。山东人真多啊,山东人真能窜啊,窜得到处都是。山东人在外,老乡观念非常淡漠,与我个人而言亦是如此。我不认为因为是老乡就可以将距离和关系拉近不少。以前就有人和我说过“山东人不爱扎堆”的话。

    我想,山东人或许都喜欢逃离,逃离了故乡,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同时山东人的性格中都有一分独立和封闭,凡事都要与利益挂钩,不拉帮结伙,不抱团。因此,每次看到有人说山东人怎样怎样豪爽大方的时候,我都会感到怀疑这话的真实性。要我说,山东人的豪爽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豪爽,更准确地说是坦诚,还要看对方是否值得自己付出坦诚。

    说远了。再回到我的家乡,那片山山水水。因了上面所述的种种,我爱它,我也恨它。对于那片山山水水,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其就有了这种复杂的感情。我觉得,这种复杂的感情并没有什么过错。

赞(0)


猜你喜欢

推荐阅读

参与评论

0 条评论
×

欢迎登录归一原创文学网站

最新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