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山人海的大厅,即使中央空调努力吐着冷气,却始末敌不住人海的沸热。人们拿着病历本、就诊磁卡不停的扇动,依旧满头大汗……
我从人群中挤出,到二楼,坐在诊室外候诊,看着来来往往的患者。病病歪歪,愁眉莫展。惟有那些患病的孩子一无所知,在家人忧愁的眼中,兀自笑着……
我注意到一个坐在我对面的妇女,大概 三十岁出头的模样,穿着白蓝的,有点开始变形的短袖,下身是一条深蓝的牛仔裤,接着米白色高跟鞋。看上去生活过得并不富足。她面无表情地坐着,时不时心痛的看看怀里躺着的一个白嫩嫩的,但脑袋无力地耷拉着的婴儿。因为有一定的距离,我只看到小家伙那稀疏的棕黑色头发,一身褪色的淡黄衣服。
也许是在这,见惯了这样的病家,我也便没有太多的同情--这小家伙这么小,就遭受疾病的痛苦。
就诊的时候,我恰恰是和他们一同进诊室的。
医生一样是先翻看病历本,看各式各样的化验单、检查报告。然后寻问一些患者的最近的情况。
这时,我和这小家伙已近在咫尺,我的所见在那时让我顿生心痛。那小家伙,有一只,仅剩一只眼还是那么清明透彻的诉说婴儿生命的喜悦。而另一只眼却混浊疾病无情的痛苦,它已被面目全非,眼眸丧失了本质的深黑澄清,变成淡灰,眼白的纯白被那如不新鲜的荔枝的果肉的颜色所掠夺。右边脑袋的头发不知为何没去了一部分,露出似溅墨般大小的疤。他静静的看着我,我对他笑着,一半喜爱,一半心痛。
听着妇女和医生的对话,得知小家伙才四个月大。几个月前发病被送到医院抢救。估计他头上的疤是在那时留下的。为什么疾病会降临在这样美好的婴儿身上呢?他们是真正无辜受难的人。也许,这便是所谓命运。令你只得去接受,而无权提出质疑和反抗。
……
“孩子得的是***综合症。”
“能治好吗?”
“治不好也得治,治不好也得治。”
“那要多久?”
“唉~我就直说吧,这病治不好,只能用药物控制。”
妇女眼框有些湿润,“那这病怎么来的?”
“是在怀孕时,孩子在肚子被药物或什么很多因素影响刺激的。没怀好。”
现实毫不留情面的呈现在妇女的面前,她紧紧咬住自己的下唇,眼眶更加红润,胸口开始颤动。过了许久,她才出于礼貌缓缓地说了句“谢谢医生。”接过医生已开好处方的就诊磁卡,打算离开。
由于一只手要抱着孩子,又要整理零乱的化验单子、检查报告,我出于同情上前帮她整理好,递给她。又是一声“谢谢”,但似乎显得无力了些。怀中的小家伙已经睡着,安详着,他并不知道什么,他才刚来人世不久。那只过早混入世间痛苦的眼睛还微微睁着一条缝。
妇女接过整理好的单子转身离开,很快,妇女瘦弱憔悴的身子消撤在诊室的门口……
一个孩子可以给一个家庭带来多少欢声笑语,而小家伙的到来又貌似是一场自造,却又无妄的痛苦。
当孩子长大,得知自己的病是在母亲孕育他时得的,面对他人对他病体的指指点点,他又是否会怨恨他的母亲?
恨她将他生成残缺的躯体;
恨她不能给他一个和别人一样的生命起点;
恨她孕育他时的不小心。
我想他不会,他应该不会。
是母亲辛苦地十月怀胎孕育了他最初的生命,又忍受分娩时的疼痛赐予他一个躯体。
他该感谢,即使这身躯有所缺损,但生命是人世间最宝贵的礼物,是母亲给予他这份礼物,也只有母亲。
疾病,会剥夺常人看来太过寻常的快乐。很多事,在健康人眼中是平常甚至无趣。在病人看来,却是莫大的,也许无法企及的幸福。也许也只有病人才能阅得生命的价值,而我这说的是那些得“大病”的人。
得病也绝对不是什么快乐的、值得炫耀的事情。你看那诗词里“病起萧萧两鬓华,卧看残月上窗纱。”,病中的岁月,总透露着几分哀婉清绝的诗情。
不去医院,人不会深切地发觉生命有这样多的疼痛与苦难。好多的时候,又往往是无妄之灾。仿佛一个瞬间里,世界就倾倒了一块。压住你,让你不得不坚强起来,咬破嘴唇也要挺直身子爬起来。
在医院,你能俯瞰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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