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万坪地下隐藏着大量的煤炭,还是60多年前的事情。新中国成立,到万坪来了一勘探队,他们一群人拿些叫人认不得的工具,在地面上打一口深井,取出的岩石岩心直接查看。他们断言,这下面隐藏着大量的煤炭,在这儿可以建煤矿。
煤炭开采出来,是五十年代初的事情,那时万坪不通公路,还十分安静地处在永顺最为闭塞的一个角落里。让煤炭转化为人民币,得把它运出去,于是,骡子社应运而生。世世代代居住在那块热土上的农民,听说可以扔掉手上的农具,通过跑运输轻松过生活,欣然应诺,纷纷出钱买来骡子。自家骡子自家照料,跑运输的活,则通过骡子社统一安排,得到的运输费,则依从活计多少,按劳取酬。
骡子队的成立,让万坪成了山里姑娘们眼中的一块热土,一到年龄,她们纷纷找坪中的小伙子恋爱,心怕自己迟到,拿不到看戏的门票一样。一姓姚的瘸子,住万坪小寨,屋后一道悬崖,崖上长了一棵歪树,那棵树同姚瘸子的身形遥相呼应,成了别人眼中一道别样风景,所以,姚瘸子三十岁了还是个无人问津的小伙子。老母亲看在眼中,急得嘴皮上时常起偌大的水泡。姚瘸子邻居们是热心人,了解情况,急忙告诉姚母,让她为孩子买一匹骡子,加入骡子社去跑运输。姚母依从,从外地为姚瘸子买来一匹强壮的公骡子,加入运输队。果不然,第二年姚瘸子便用他的骡子托来一水灵的姑娘。几年功夫,那姑娘便为姚瘸子养了一大群孩子。大家闲暇时都说,姚瘸子的媳妇是冲那匹雄壮的公骡子来的。姚母听说,也不计较,只是呵呵的笑,露出她那糟糕的牙床。
那年月,骡子队的主要活计,就是向山外运煤炭,回来,顺便捎带些自家需要的东西。每天清早,鸡还没穿裤子,他们就在婆娘的催促声中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大口扒完早就做好的饭菜,吞口热茶,便把自家骡子从牲口栏中牵出来,吆喝成群,赶往骡子社接受跑运输的任务。任务的轻重,取决于路程的远近。路程远的,恐怕得一月一个来回,路程近的,也得在外三四天。从万坪到盐井,经马蹄过龙山;或者从万坪到王村,经吉首达泸溪;或者从万坪经桃子溪到桑植------一路风景,一路劳累,风雨阳光中,处处留下了骡子队的足迹。
骡子队跑运输,靠的是嘴巴皮子吃饭。出门在外,他们见人送上一泡自制旱烟,袅袅的烟雾中,三句两句不停地套近乎,片刻之后,陌生人便可熟识。骡子客在与人交谈之际,总在不经意间为自己找下落脚处,商定伙食住宿的费用。今后打那经过,便可轻松上门。主人见到运输队,总是热情招呼:“骡子客,怎么才来?想死我了,还没吃饭吧!”往下,便吩咐自家婆娘,要取家中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骡子客。完事,他们总能从骡子客的身上得到自己日思夜盼的利润,而那些骡子客,也免却了露天夜宿的苦楚。主人与骡子客之间,可落下个双赢的局面。
出门在外,时间长了,骡子客也有自己的苦楚,活生生一汉子,一段时间不近家中婆娘,浑身奇痒难当。临出门前,老婆一再交代,猫脑袋上要挂得住干鱼。前几天,他们也可谨记,苦累之际,总在住宿之处喝酒解乏。时间越是后移,他们越难记住。去吉首的途中设有一酒店,店主人乃一寡妇。寡妇面容可人,腰肢柔软,声如夜莺婉转,目光含情,见到长途跋涉身体健壮的骡子客,总是热情留宿。一姓涂的骡子客,难禁诱惑,上了寡妇的床,一番风雨,成就了一夜风流。回家后,老婆问他讨要运输费,他只得撒谎,声称途中遗失。不知是哪位好事的同伙,告知详情。涂姓骡子客的婆娘也不是盏省油的灯,查知详情,气冲脑门,随手从柴捆中抽出一木棒,“呼啦”一声便往丈夫头上招呼。涂姓骡子客无法,伸手遮拦。木棒打在骡子客手臂上,呼啦而去。众人目光离开横在远处的木棍,细瞧那婆娘 ,手叉开裂,鲜血直流。那婆娘在众人面前没有讨到好处,那里肯善罢甘休,一屁股坐在坪地里,大声哭叫:“你个天煞的,不得好死的,在外面胡搞,不顾我和孩子------你个天煞的------”哭完,抹掉眼泪,见无人理料,屁股一抬,不顾满身的灰尘,又起身干活。那婆娘,深知男人的短处,往后几天,她就是不让丈夫近身,害得那涂姓骡子客,硬是守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活寡。最终,涂姓骡子客在婆娘面前不得不服软,夜里,一边赌咒一边摸索着上身。
时间长了,骡子客的称呼,开始在他们这群赶骡子的人中流传。同伙往后再见到那涂姓骡子客, 总是热情招呼:“骡子客,这两天见到你家中那位,面色红润,想是让你靠近了吧!你这家伙,在外乱来,婆娘哪有不吃醋的道理!”
“没事,你没听说,那姚瘸子在夜里干活,老婆高潮时,口里不停的叫唤别人的名字。我虽然很长一段时间守了活寡,可最终还得替自己干活,不窝囊,合算!”
两人开怀大笑,从口袋中掏出一塑料口袋,里面装着半口袋金黄的烟丝,抓把出来,用裁成条的报纸卷好,点燃,吧嗒吧嗒地一边抽烟一边继续他们的话题。
时间无情的推移,从人们的眼前,不知觉间过去了六十多年的时间。六十多年的时间里,万坪通车了。现在,从永顺到万坪,九十里的路程,清一色的柏油马路,车轮飞驰,手中的烟刚吸完,烟味还在嘴中回荡,车门便打开了,传进那熟悉的乡音——“骡子客,回家了!”以前那些破旧的木屋,现在也已经完全推倒,在外的务工者,用打工挣回的钱,盖起了漂亮的小洋房。骡子社,自是成了以前的什物,随着已经挖完的煤炭,消失在历史的烟云中。而在如今富裕的生活中,唯有那"骡子客"的称呼,时时让人挂在嘴上,让那段已然失去的岁月,在人的记忆中显得格外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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