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还未来得及选择命运时,就早已被命运选择了。
当我做梦都想削尖脑袋钻入城市,跳出农门时,师专毕业后还是被无情的分回了老家——这个落后闭塞的地方。从此,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豪情万丈都烟消云散了。我再也不觉得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大地是阳光明媚的了。感觉自己就像一片孤零零的树叶被深秋的最后一场风吹落,飘飘荡荡不知何处是生命的归宿。
当我“跋山涉水”来到离家十来里远的那个小山村报到时,尽管有了太多的心理准备,可还是一下子感觉像大冬天掉进了冰窖里。那是怎样破烂不堪的校舍啊,因刚下过一场雨,学校围墙几处倒塌。好几间教室不是屋顶透天就是房檐山墙摇摇欲坠。孩子们只好规规矩矩的坐着凳子在外面听老师讲课。
下课了,一群孩子围过来,兴高采烈的喊“我们又来新老师了”。
当时的我真想掉头而去,可因有的倔强使我咬了咬牙,心里挤出“既来之则安之”这句古话来聊以自慰。
就这样,便开始了我孩子王的生涯。
当我第一次心灰意冷,苦不堪言的踏进那破旧不堪的教室,登上讲台时,随着响亮的一声“起立”,一群孩子齐刷刷地站起来,闪着求知欲极强的目光盯着我时,一种强烈的为人师表的责任感犹如一股热流蓦地掠过心头。
从此,便让我经历了“退”与“进”的强烈的思想斗争。
使我一次次打退堂鼓的是那极其艰苦的条件,学校没有食堂宿舍,我只得每天来回跑,而且路又相当崎岖难行,不但要过两条小河,还要走一段泥泞的小路,然后还有村里一段青石板路。因此,有好长一段距离根本无法骑自行车。更困难的是学校没有水管,学生们只有去村里的深井打水。冬天,井口会冻半尺多厚的一次冰,非常危险,只得让孩子们每天自己从家里带水。
没去几天,我就病了,口干舌燥,头晕目眩。当我强撑着登上讲台时,我发现讲桌上放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大玻璃杯还有几个清香欲滴的大红苹果和几个黄橙橙的梨。旁边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老师,你为我们累病了,请趁热喝下这杯红糖姜水吧,并且请收下这几个水果。全班三十八个同学希望您早日康复!”
我禁不住潸然泪下......
那堂课,我讲得格外动情,全然不觉身体不适。
从那以后,每天都有一杯热腾腾的水放到讲桌上。在我正告他们以后千万不要再送东西给我后,可还是时不时的会有几个水果规规矩矩的躺在我的讲桌里。
课上,我给他们传道授业解惑;课下,我们一起做游戏。一种平淡中的温馨时时感动着我的心。
有一天,他们忽然小心翼翼地问我“老师,你是不是不会教我们太长时间?”我愕然了。当时,我的确正在申请调动。
“这一年中,我们已经换了将近十来个老师了。谁也不肯留在这里,因为我们这儿实在太艰苦了。”
“老师,您能不能留下来多教我们几年呢?我们的爸爸妈妈已经向村委会反映过了,很快就会给你们找宿舍,买煤,您能不能留下来呢?”
望着他们近乎哀求的目光,我的心一阵阵痉挛,还能说什么呢?
后来,我和另一位女老师住进了唯一还算可以的办公室。
最难忘的是那个深秋的雨夜,老天好像记错了季节,电闪雷鸣下得好不热闹。我和同事缩着脖子躲在唯一一处不漏雨的角落里。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灯火闪烁,全班三十八位同学还有好多家长,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来到学校,孩子们在下面打着手电,大人们爬到房上,用塑料布把房顶盖了一层又一层。然后又四处查看了房子的安全情况,完全确定没有任何危险后,才肯离去。
望着那手电光闪动,手拿雨伞,身穿雨披,还有戴着草帽,身披塑料布的孩子们,望着他们在秋风秋雨中瑟瑟发抖的小小身躯,望着那一张张带着水珠的纯真稚气的脸,望着雨夜那一双双黑亮晶莹的双眸,再善于舞文弄墨的我也无法描绘出当时的情景,表达出此时此刻的感受。原来文字有时也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我说不出太多的话,只是在心里默默的下定决心“再苦再难,留下来”。
转眼,几年过去了,我也因工作努力,成绩突出,调到了镇上中学。
在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遭遇挫折,心灰意冷时,我都会禁不住想起那个深秋的雨夜,那群湿漉漉的笑脸。一种充实而满足的感觉就会立即充盈我的心头。使我一次又一次鼓足勇气向艰苦贫寒的环境挑战,向下海经商的诱惑挑战,向逐名夺利,飞黄腾达挑战。
无论以后再过多少年,无论岁月将如何变迁,为人师表,都是我最终的选择。
因为只有那样,我才可以在末日将至,生命垂危时,对我的儿孙们说我有一个怎样无怨无悔的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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