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驶来的一辆老解放牌汽车,用它那气喘吁吁的马达声打破小街的宁静,引来久久不能散去的充满汽油味的扬尘以及围观的小伙伴们——这就是我童年时国道小镇的常见街景。
我出生没多久,母亲就被调到乡下工作,所以我的童年自然就在乡下度过。七十年代末的农村小镇,精神生活和物质生活一样匮乏。那时没有条件上幼儿园,学龄前的女孩是通过踢毽子丢手帕自娱自乐打发时光的,下河游泳摸鱼那样好玩的事,似乎永远是男孩的专利。记忆里有项夏天的活动是男女咸宜的,那就是摘木槿花。童年的我并不知道,木槿花朝开夕落,每一次凋谢都是为了下一次更绚烂地开放,恰如日升日落,四季轮回,生生不息,温柔地坚持着。我当时没读过木槿仙子和虞舜的美丽传说,更不必说“木槿花西见残月”那样的古诗了。我只知道,粉红色的木槿花不仅好看,而且好吃。我把花摘回家后,母亲将其去蒂洗净,用青辣素炒下饭,滑润爽口,十分解馋。
小镇旁的溪水清澈见底,从一座石桥下潺潺流出,绕过几棵古樟,带着一些不知名的小鱼蜿蜒而去。喜爱湿地且插扦就能成活的木槿花树,在溪边长得特别茂盛。在带给我们欣喜的同时,木槿花也带给我们有惊无险的刺激。曾经有个小伙伴,站在树桠上探着身子摘花,失稳掉入水中,成了“落汤鸡”,可把我们急坏了。幸亏溪水不深,他又会游泳,所以没出大事。摘完花,我们就在溪边的草地上追蝴蝶网蜻蜓捉蚂蚱,逮柳枝上唱着歌的知了。那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就这样缓缓荡漾在夏风轻拂的水波上,快乐得像小溪里随波逐流的小鸭。我有时还会摘回几枝带叶子的花骨朵,插在装满水的玻璃瓶里,再向瓶中滴几滴蓝墨水,第二天看着绽开的花朵上那丝丝缕缕的蓝,觉得自己很有创意,特别好玩。
时间无形,钟表有声。岁月这位天才的雕刻师,给我单调却不失趣味的童年刻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那时父亲在县城工作,因为惦挂着我和母亲,经常骑自行车来乡下看望我们。尽管家境拮据,但父亲每次都会买好吃的东西来。有一次他带来了麦芽糖饼,迫不及待地要给我吃,恰逢我又去溪边摘木槿花了,他就不顾母亲的劝阻,兴冲冲喊着我的小名往溪边跑来。我看见父亲来了,高兴得只顾往前跑忘了看路,一不小心摔了一跤,额角碰在小石子上,顿时血流如注。父亲背着哇哇大哭的我一路疾跑,来到乡卫生院为我处理伤口,鲜血染红了他湿漉漉的白衬衣。我的额角从此留下了至今依然清晰可辨的疤痕,令他心痛不已。父爱如山,默然却厚重。正是父亲那无私的舔犊之情滋润着我,使我得以在那个困难的年代健康快乐地成长,并让我学会了感恩。
今年夏天的某个早晨,我漫步在繁花似锦的生活区里,远远望见墨绿的叶丛中,一簇粉红色的花格外醒目。我快步上前,惊讶地发现,童年的木槿花穿越时空而来,开在我记忆深处,牵动我敏感的神经。儿时的玩伴,早已各奔东西,却仿佛在一夜之间又回到我身边,回到木槿花畔,继续玩着儿时的游戏。我揉揉眼,定神细看,伙伴们不见了,只见木槿花在晨曦中从容淡定地舒展花瓣,简单快乐地开着,不招蜂,不惹蝶。微风过处,几缕清香袭来,不着一丝痕迹,一如我的父爱母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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