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传统了,春节要给父母拜年。还是双膝下跪,双手作揖的旧式作派,却是跪在坟前,墓碑双亲的画像下。四十多年了,父母始终一个微笑,一个严肃。
我总是一个人来,慢慢地点着香火,静静地或站立凝视着画像,倾听着那熟悉而又渐渐陌生的叮咛与告诫;或坐在坟头想过去的情景,温馨而伤感。
我爱好写作,却很少用文字提及父母。这份情感有如一酝好酒,存埋在心底,让它日日发酵生香,总觉得只要一打开,就会飘散得无影无踪。
阴晦了多日的天气,忽然开朗起来。
亘古不变的天空,几片游云会聚,宛如飘浮的萍叶,折漾着几分香柔;仿佛吹了千百年山风,夹带爆竹的烟雾;透着微凉;种了十几年的松树,褪却冬日的雪装,有些清新。
父母之灵,就在这天云之下,山风之中,青松之旁,已经度过了几十年,还将继续下去。年复一年我都会来跪拜,点燃香火,意喻血脉代代承传,恒久光大。拜祭就不仅是感恩念想的形式,更是一种传承的精神。
当代之社会,很多传统,这节那节热闹,这吃那吃的小食物,这用那用的工艺品等,日渐恢复,不禁让人拍手叫好。但这叫好之余,又不免生出些担忧,因为商业利益的驱动和实用价值的投机,实在是太浓了!浓得失却了清纯,浓得让人淡漠,浓得使人无奈,浓得令人气愤。
只有利益而无精神的传承,不是传承,充其量是模仿,模仿一旦夹杂卑下低俗的动机,那就只能是歪曲与亵渎。
当今之社会,国学也开始日益兴盛起来,四书五经不说,就是过去的学了《增广》为说话,学了《幼学》走天下的发蒙读本,也传扬起来。这当然是好事,有其文化与精神在里面,无疑是中华的传承,让人多少感到欣慰。但欣慰之后,也生出一些疑惑。这些传扬的国学就是传统精神的全部么?就是精华所在么?其答案显然不能肯定,其一是自汉朝董仲舒独尊儒家后,其中华传统精神皆为儒学,发展到宋朝的朱程理学,都是一脉相承的精神内核。而事实上,中国思想最盛行的时代,应当是春秋战国之际的流派纷呈,百家争鸣的时期。所以中国传统的思想应当是各种学说的综合体。其二,儒家有很多精华的思想,但其糟粕也是再明白不过的,它对中国封建的顽固统治,对中国人思想的禁锢,起到了极大的决定性的作用。
但看当今的国学热,是学者哗众取宠,传授实用技巧,频频露面电视镜头,大有学者名星的范儿。普通人士则一轰而起,争相传看《女儿经》《厚黑学》之类,在酱缸里一染再染。
这样的传承,形式热闹,但内容确实令人担心甚而痛心。
其实很多传承,对于普通人来说,是一种文化背景的熏染,是一种代际中的耳濡目染,是一种无声无息的浸透。它会化为你脑子里的潜意识和生活中的习惯。
记得只有五六岁时,已六十多岁的父亲,帮对面而居的八十多岁的孤寡老人挑水之事。摇摇晃晃的身影至今是那么清晰。
它让我日后明白:即使自己是弱者,也要帮助那些比自已更弱的人。
父亲是个栽逢,他收的工钱总比别的师傅高些,手工质量是绝对保证。记得有一次针线活上出了点小问题,他悄悄上街买来同样的呢布,重新做好。可布料钱抵得上我们家近一个月的生活费。事后因工期担搁主动免客人的工钱。那客人一再不肯免工钱,殊不知父亲赔了比工钱更多的布料钱。
这件事让我至今难以忘怀,它使我懂得什么叫诚信与责任,为何君子爱财取之要有道的道理。
一个冬夜,母亲带着只有七岁的我,从青石扳路上回家,月光下,一个很大的石头横在路上,我想绕开,母亲却放开我,费尽力气把石头搬到十几米远的角落里。那头上的热汗仿佛还在冒。
它让我深深的知晓,生活中的难题不能消极的绕开,只能积极地面对和解决。从此也学母亲宁可自己吃亏,不能让别人再受累的做人!
有次,一个衣衫褴缕的人突然扑倒在我家门,母亲把家里仅剩下的一碗米汤,给他喝了。几年之后,这个人专门从湖北赶来,费尽心思找到我家,千恩万谢,据他自己说,就是这碗米汤,让他有气力回到了老家。
这件事让我震撼,他人危难之际应给予全力帮助,别人即是滴水之恩也当涌泉相报。这成为我做人的基本法则。
望着父亲,还是一脸严肃,严肃得象个永远沉思的哲学家似的。让我明白与继承中华民族的精神;看到母亲还是那样微笑,笑得象个老师,教会了我很多做人处世的方法。
要离开了,天空仿佛更明亮些,温温暖暖似乎让人感觉到一点春意。我回头再望一次父母,心想,清明再来,不一个人了,真得带上自己的儿子!
草创于二零一二年二月九是九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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